那天之後,凝熙再没跟我提过要帮忙追何紊楷的事,但我们彼此都晓得,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我们之间,两人心里多少都有些疙瘩存在。
「珈繁啊,听说这次考试会很难耶,尤其是英文,你说怎麽办,万一考坏了,会不会害你回家的时候被骂?」
糟糕,因为学校和家里在不同县市,我和凝熙各在外面租了住所,平时也很少回去,正是如此,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下只能说,真的是命运弄人了。
「会不会被骂我不知道,可是你回到我家的时候不要露馅了才好,我暂时还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这件事,在这之前,我会尽所能把考试重点教会你,你要认真点啊。」
「好啦,我妈那不好应付你也知道吧,」凝熙歛下眼,下巴顶着桌面,对着桌上的铅笔吹了口气,铅笔轻轻向前滚了滚,「我觉得,与其回去看她那副鬼样子,不如留在这里还比较好。」
「她说不定很想你……」
「才怪,」我的话被她打断,她拾回铅笔,在课本上画了画,「她想的是酒,酒就是她的全世界、是她的生命,或许她老早就想把我这拖油瓶兼扫把星放生了。」
「唉呀,至少她没像我爸妈那样管我管的紧,不管才艺啊、课业啊,什麽都要我拚第一,很累。」
「你别人在福中不知福了,珈繁,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有人管你那代表至少还有人关心,哪像我,唯一的亲人爱理不理的,有时候……算了,不说了,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快点教我吧,我这题卡很久了。」
看着凝熙递来的题目,我边教她边想着刚才的对话。
人在福中不知福?我真的是这样吗?被逼着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得样样拿第一的压力真的是福气吗?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五岁那年不喜欢芭蕾舞的自己摔了数次,害怕的哭着回家问妈妈:「可不可以不要跳芭蕾舞了?」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一个巴掌还有:「我们尤家没有你这种不争气的孩子!我告诉过你要拿第一名就是要拿第一名!」
甚至到现在,情况还是一样,我考上这所高中那天,我爸给我的不是赞美与肯定,而是:「珈繁啊,下次目标就是台大了,没考上的话,就别回来了。」
所以,我真的……很累。
「不要哭了,这个给你吃。」不想学芭蕾,而被掴了一耳光的我,蹲在公园的大象溜滑梯前哭,眼泪鼻涕哗啦啦地直流,一支草莓棒棒糖突然映入我模糊的视线。
「你……是谁?」我戒备的看着眼前递来糖果,全身脏兮兮的女生。
「我爸爸都叫我小熙,他对我很好,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她背对我,向我展示一个兔子外型的背包,「你看,这就是他送我的,可爱吧,可是他不见了,妈妈跟我说他去一个叫天堂的地方玩,要好久好久以後才会回来,可是小熙已经等很久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很早就知道天堂是什麽的我愣了良久,嘴唇开了又阖,阖了又开,但直到我脸上的泪痕都乾了我还是不忍心告诉她:「你爸爸不会再回来了。」
「给你吃啊,你不吃吗?这很好吃喔,」她把糖果的外包装撕开後,再次送到我面前,竖起食指在唇上,「嘘,别跟我妈妈说我有草莓棒棒糖喔,她很可怕。」
「你妈妈……为什麽很可怕?」虽然接过那支棒棒糖,但我却没有咬下任何一口。
「她是巫婆,」她举起的手像双爪子,嘴里发出卡通里面那种大野狼的声音,「她是一个会把小孩吃掉的巫婆,她说她最讨厌我了。」
那个当下我还不懂她的意思,也没有多问。
直到有一天,我到她家要找她出来玩,却发现她缩在墙角,全身是伤,在我还来不及喊她名字,问她发生什麽事的时候,一个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又哭又笑女人拿着一根很大很粗的棍子往她身上一下下的打去。
「啊!」我忍不住地叫了出来,跑上前想救凝熙,但她却朝我大喊:「不要过来!珈繁快跑!她是巫婆!」
那次之後,我懂了。
原来,我跟凝熙的处境很类似,只是,她比我还要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