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子可真大,把我约来这种地方。」
罗湘宸推开了俞初心家顶楼的门,看着全身包着绷带、狼狈得要命但眼神中却一点惧怕都没有的俞初心,看了就讨厌,讨厌到想顺手把她从这里推下去的程度。
俞初心没有回头,目光一直看着楼下靠着一台黑色轿车抽菸的危昇。
「你还要做什麽吗?」
「什麽?」
「我问你,还想要做什麽吗?」
罗湘宸冷笑,「我能做什麽,杀了你?可以啊,我现在就做得到。」
「不然,你为什麽还要继续雇用那个男人呢?」她转头,问得认真,一点都没被那些胁迫的话给影响。她其实很忐忑,约罗湘宸来是一场对自己的赌注,但她不能假装不知道悲剧,还装作若无其事的过回正常的日子。
明明危昇在面对她时,一点也没手下留情过,但或许看他对妹妹的态度,想起了俞初睿的关系,让她不能,就这样不管。即使她又再一次的把自己推向危险──但她就算不这麽做,危险还是会来,不是吗?
罗湘宸靠近女儿墙,恍然大悟,「你说危昇?那又怎样?关你什麽事,你是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得寸进尺了是吧?」冷冽的气息一瞬扑来,俞初心深吸口气,保持冷静。
「你不能放了他妹,对吧?」俞初心一针见血的说,「因为那头野兽,会在你解开锁链的瞬间,就把你生吞活剥,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是又如何?他找不到的,我会一直换地方、一直换、一直换,让他永远被我奴役。」罗湘宸笑道。
「没有所谓的永远,你很清楚。」
罗湘宸被她一激,伸手要掐住她,她反射的往後一跳,身上有伤站不稳的眼看就要摔出女儿墙!
罗湘宸用力的踢了俞初心一脚,一把将她的重心踢回来,这重重一摔,一不小心又把伤口给摔得染红纱布。
俞初心惊讶的抬头,看着罗湘宸那双该是极恶的眼,居然还残有那麽一丝……仁慈?
「我现在没兴趣杀你,我可不想……」让莫言哲再用那令她心痛的眼神来追杀她了。
後面的话语虽然零碎的飘散在空气中,但俞初心好像有点懂她的心情,因为前一晚罗湘宸那倔强的说着不爱了的模样,就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在哭喊着已逝去的爱情而已。
「我帮你吧。」
罗湘宸目光急速冷却,如果她说要帮她跟莫言哲和好什麽的,她绝对会马上把俞初心丢下去,她的人生,向来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同情。
「我去跟危昇谈判。」
「你想死吗?他不是你想的那种爱妹妹的好心男人,他可是只要有钱就什麽都能做的佣兵,跟他谈?」这种天方夜谭这女人居然说得出口。
「我想去谈,并不是为了你。」
「那就是为了自我满足?你虚伪的真恶心。我可不会阻止他对你做什麽,你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罗湘宸愈来愈觉得俞初心是个刺眼的人,刺眼却,下不了手毁灭。
那是为什麽呢?啊,是因为跟那个人很像吧。
小学的时候,罗湘宸几乎只能靠学校的营养午餐度日,放学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同学开心的买着薯条炸机吃,她默默吞着口水忍耐,不让人发现她的困境。
阿嬷晚上都得捡回收捡到很晚才能回家,这种时候她会在公园坐着发呆,尽量转移注意力,让肚子不要那麽饿。她那时最讨厌看见的就是,父母们牵着小孩回家的画面,温馨得让她好想全部毁掉。
那时班上有个女孩就住在公园旁边,她在某次跟着妈妈回家後又独自跑出来。
「罗湘宸,我们来玩剪刀石头布,你出石头我出剪刀。」
「蛤?」她反射的出了石头,赢了之後,女孩就在她手中塞了五十元。
「你赢了,这是你的奖励。」
之後,每天晚上女孩都会玩一场绝对会输的游戏,在班上也不会刻意接近她,像不认识她似的。
这行为让罗湘宸很火大,某次游戏结束後,她倔强的打掉女孩的手,让五十块滚落在地。
「谁稀罕啊。」
从那天後她没再去过公园,女孩在班上也不敢问她,她本来想再给女孩一点教训,让她不敢再同情她,但她下不了手。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女孩转学了,她还是不知道为什麽她要这麽做,但那种厌恶的心情就跟此刻一样。
为什麽她明明这麽坏了,这些伪善的人还要假惺惺的来接近她?
愈是接近光明,就愈显得,身处的世界有多黑暗。
所以才对一切都愤怒,恨不得全都毁灭。
「我当你同意了,你就在这上面看着吧。」俞初心说着,已经跨步下楼,罗湘宸冷眼的站在顶楼,漠视着她往另一个危险走去。
想死,她不阻止。
危昇的感觉相当敏锐,俞初心还离他五公尺远,他就立刻转身瞪着她。
发现她一步步走向自己时,他不自觉抬头瞥了眼顶楼,依稀可以看见罗湘宸一副看戏的姿态,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危昇,我有事想跟你谈。」
「滚。」
「占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滚。」
「其实……」
「我说,滚。」危昇警告的瞪着,俞初心一瞬语塞。
「如果我可以救你妹,你愿意听我说几句吗?」
「……」他可不信俞初心有什麽能耐,要真是这样,罗湘宸不可能在上面看戏,但想想这两个刚大战一场的女人,又不可能忽然联手……
危昇即使心里再怎麽纠结,但表情却完全不动声色,一点也没露出破绽。
「你……让我想起我哥,别误会,他没死,活得好好的,只是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危昇侧身点了菸,对她说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如果我哥被人那样绑了,还被那样伤害的话,我可能也无法理智吧,只要一旦被松绑,我会抱着跟对方同归於尽的觉悟去拼命。」最後一句话,她说的认真,危昇眨了眨眼,依旧抽着菸的不为所动。
「──如果救你妹的代价就是放过罪魁祸首,你做的到吗?」俞初心紧盯着他每个表情的反应,可以观察出他僵硬了几秒,才缓缓的转过头,用着可怖到彷佛下一秒就要撕咬她的眼神,冰冷的望着。
「连你,都敢威胁我了?」他危昇到底被人小看到什麽程度了?
他丢掉菸头,一步步走向她,待在车上的几名手下也在这时纷纷下车,将俞初心包围起来。
俞初心被逼到贴着车身,动弹不得。
啪啦啪啦!
危昇随手一挥,她身後的车窗硬声碎裂,沾染了碎片而流血的手,彷佛只是手上的装饰般,一点感觉也没有。
肃杀的气氛也随之而上,如箭在弦上般蓄势待发。
「这不是威胁,而是妥协。你的愤怒已经凌驾於你妹妹的安全之上了吗?如果是那样,我很遗憾,帮不了你。」
危昇瞪着这个莫名奇妙的女人,所有的一切都莫名奇妙到让人不解。
不管是被绑架睡着、生命受到威胁还不求饶、还是明明已经脱离了危险,又自己找上危险……
「哼,帮了我,好让我也变成你的力量?」
在这种被个个嗜血的佣兵们包围的情况下,俞初心还是忍不住被危昇这句发言给害得……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别闹了,我只是个快要过劳死的秘书,抱歉职业属性完全不同,你根本不能成为什麽力量好吗?」说完这句她只差没翻白眼了,认真觉得现在被害妄想症的人颇多。
「……」
在场不只黑衣人跟危昇无言以对,连偷偷在不远处偷听的罗湘宸都静默的找不到半句话来骂这个女人了。
她真的有好好爱惜生命吗?正常人经过这麽恐怖的一夜,再怎麽没常识也该选场合笑吧。这完全是一种想快点死的行为啊。
危昇只有短短一秒,眼底再次为了她与众不同的反应而闪过笑意,他没有发怒,只是转身走到罗湘宸躲的转角,斜眼看着她。
「我说过,只要我找到人,会让你慢慢的死、痛苦的死吧?」
「所以?」罗湘宸眼底中的无畏跟俞初心不同,她是死也无所谓的,无谓。从一开始他遇见她时,就知道她很危险,因为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人,比他们这种拿钱办事的人,更疯狂。
「我给你三个月的期限,不要再出现在台湾。」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真好笑,现在是谁在威胁谁啊,我大可永远待在这块土地上,永远折磨你妹到她死。」
危昇眼中立刻迸出杀气,即使他什麽也没做,罗湘宸还是可以感受到他那压迫的气息,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俞初心完全不在乎这气氛的直接挤到他俩中间,像个宣布回合结束的裁判,把两人的距离都推开。
旁边的黑衣人愣愣看着第一次有人碰他们老大,还没被打断手骨的,基本他们家老大打人不分男女才对……
「罗湘宸,你刚刚同意我谈判了,就应该接受结果,还是你行走江湖讲的是一个骗字?你应该,最讨厌欺骗了不是吗?」
这句话很有效果,罗湘宸气得无法反驳,她不悦的点了根菸,吞云吐雾几口才松口,「就三个月。」
瞥了两人随时箭拔弩张的气氛,俞初心无奈的叹口气,疲累的挥了挥手,「那麽,再见了,希望永远不用再看到你们。」这句话她说得真心,她不会再多管其他闲事了。
危昇眯着眼看着俞初心随便插手别人的事後,又这样随意的离开,那种与生俱来的洒脱,与毫不做作的正义感,到底是怎麽来的?
罗湘宸迳自走回车上,危昇冷言,「你凭什麽认为,我会说到做到?」
「有差吗?不就是一死。」反正,她的人生不配拥有阳光,那麽有人能结束她的黑暗,又有何不可。
危昇抿着唇,想着那就毁约吧,反正他从来不看口头约定,只认钱,不是吗?
但脑海闪过俞初心那拼命的模样,不知怎麽的,又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