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夜整整说了一夜的故事,这原本无所谓,但他自己不想睡就算了,还强迫我堂堂一国之君熬夜当他的听众,直到快四更天才终於肯放过我!
奈何能睡的时间不多,没过多久又被挖起床准备上早朝,我黑着一张脸,忍受着上眼皮与下眼皮上演相爱相杀的戏码,在群臣万千猜疑暧昧目光下熬过早朝後,我默默地跑回去补眠,谁知还未补完眠就被童公公叫回魂。
我揉着眼,睡眼怔忪仍旧没回过神来,嘴里只是跟着复诵了一遍。
「叶青中毒了?」
童公公补充道:「陛下,还有忠王殿下。」
我打了个大哈欠:「他们俩个这是彻夜畅谈古今圣贤书嫌不够,还要把酒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成就传说中的三人行吗?」
「……陛下您错了,这算起来是五人行才对……」
童公公抹着冷汗退了一步,斐爱卿随後替补上阵,俊脸一下子放大在眼前,我在脑中盘桓不去的睡意顿时跑了七八分。
「陛下,可需要臣替您更衣?」
剩下两分睡意的我毫不犹豫张开双臂:「斐爱卿,请!」
「……」
在斐爱卿果断迅速抄过衣袍将我包装好後,我才大梦初醒,一出养心殿,龙辇也不坐了,一路拔腿狂奔。
事态紧急!太紧急了!朕需要靠冲刺来冷静!
自家妃子跟王爷整晚混在一起还中了毒,虽然两个都是带把的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但难免有有心人刻意画蛇添足硬把两人说成断袖因遭女帝阻挠为爱而殉情之类----总归一句话,弄不好他们俩个乃至整个皇家的面子里子都别要了!
我风火燎急赶到杏瑶宫时,温太医已经诊完脉坐在床边,一群宫人站立在一旁,见我来了,纷纷都要行礼,我一个抬手免了他们的礼,快步走到床前去察看叶青的样子,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外,其他都挺好的。
我松了一口气,问到:「温太医,叶叔君没事了吧?」
温太医看着我叹了口大气,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陛下,叶叔君……」
我当即打断他,嗔怒道:「你可别跟朕说什麽他中毒已深回天乏术这是回光返照!」
温太医不以为惧嬉笑道:「陛下您说什麽呢,臣是想说叶叔君他中毒浅,睡一会就没事了!」
「……」我无视他欠揍的嘴脸,脸色严肃起来:「听说是礼王带来的酒出了问题?」
见我难得摆了脸色,温太医这才收敛看笑话的表情,恭敬回答:「宫人们说昨晚他们二人在御花园中谈话,一时兴起命人去向礼王讨了一坛酒,叶淑君饮得不多中毒较浅,但忠王殿下实在太贪杯了……」
「现在还没救回来?」
温太医随後将太医院出动了大半太医抢救忠王的情况一五一时的描述出来,由於太过写实,我反而对去探望忠王一事有些抗拒。
你说我一个才十六岁的姑娘天天被一群被我老上好几十岁的人拜,这不明显是在折我的寿嘛?况且此时此刻穆阳宫肯定早已乱成一锅粥。
在我陷入思考的时候,童公公终於赶到杏瑶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旁等着他缓过气来顺便递给他一杯水,随後问到斐璟御的下落。
童公公抚了抚胸口,如实道:「回陛下……斐相已经……先将此事压下……此时正在穆阳宫……等候忠王的消息!」
我点了点头吩咐:「那朕过去看看,童公公你留在这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会派人来寻你的。」
得知斐爱卿已经身先士卒,我这个皇帝也不可落後,提了一口气上来准备往穆阳宫冲,却在杏瑶宫外被罪魁祸首的主人礼王拦住,很显然他是在穆阳宫那边讨不到好,跑来找我讨饶的。
他肥得不成人样的身躯挡在我的面前,堆满肥肉的脸上却清晰可辨他此时此刻的无助惶恐。
他不计形象匍匐在我跟前,一面痛哭流涕一面诉说他将来的伟大志向。
「陛下圣明,那酒里的毒绝不是臣下的!臣可以向苍天发誓!陛下!臣不想死!这世间还有很多美酒,臣都还没品尝过!臣真的不想死啊!陛下!救臣!救救臣!」
「你好好说清楚怎麽回事,一直说不想死我又啊啊啊啊啊啊啊!」
礼王跪在地上,肥大的身躯瑟瑟发抖,若说他这麽跪着也就罢了,偏生要跩着我的衣袍,我的力气自然比不过他,被他这麽激动地一拽差点一个踉跄扑街,好在眼见要亲吻大地恩泽之时,有一人眼疾手快的扶住我,这才幸免於难。
「呼呼……朕的小心肝差点被吓坏了……」
我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偏头欲向对方道谢,却不料一个抬眼对上的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眸,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美好的令人不自觉会忽略底下暗藏的汹涌。
吴忌!
我张了张口什麽话都还没说,一旁的礼王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差点魂飞魄散,彷佛见到什麽可怖的猛兽要吃了他一般,肥大的手顿时松开我的衣袍,坐在地上仪态尽失,连连退了好几步,嘴里喃喃念着几句驱魔经,陷入魔怔的状态。
我眨了眨眼,不由得问向身旁的人:「吴忌,你有对礼王做过什麽吗?」
对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轻轻将我搂入怀中,嘴角溢出一抹嘲讽,语气是与斐璟御更甚的凉薄:「陛下看不出来礼王殿下这是将臣夫误认成斐相了吗?」
吴忌毫不留情的一语道破,心中顿时浮现一种道不明说不清的复杂情感。
我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高声喊道:「来人!带礼王回宫。」
我招来好几个壮士齐力将陷入魔怔状态的礼王扛回寝宫,随後同吴忌道了别,迈着我的小短腿匆匆往穆阳宫赶去,未料到刚抵达目的地才发现吴忌竟也一路跟了过来,虽然落後了几十步。
这趟路程说短不短说远不远,但对身体三好两歹的他来说应该不轻松才是,然而他除了脸色同样苍白外汗也没出几滴,一点不适反应也没有。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悦地出声责道:「你身体不好,怎麽还跟着朕走那麽一大段路!身边也没带宫人!万一中途晕了怎麽办!」
「陛下也是,不该一个人四处乱晃,臣夫无碍,先进去吧。」
他对我扬起一抹安抚的淡笑,冰凉的手执过我的手往里面走去,我还来不及回击的话被他的这番举动吓得全吞回了肚子。
同吴忌刚踏进宫门内,便见到在院内正负手而立背对我们的斐璟御,他似乎听到了响动,才缓缓回过头察看,这回眸一看顿时脸色尽黑,不是白了三千粉黛,而是黑了自己的脸。
他原本白净的脸上早已黑了一半,见到我後顿时黑全了,他这反应让我觉得莫名委屈,半晌後,才又发现他的视线压根不在我身上,而是直直落到站在我身旁的吴忌脸上。
吴爱妃对上霸气侧漏的斐爱卿,我在旁来回扫了几眼,虽然吴爱妃在身高上略矮上了些,但这丝毫未能影响吴爱妃,他的脸上毫无怯意,只是不慌不忙地朝斐爱卿行了小礼。
「吴忌参见斐相!」
斐璟御微微掀起唇角,神情一时喜怒莫辨,语气淡淡道:「曾闻吴阁老有一孙子同斐某长得颇相似,今天一见,怕是不熟悉斐某的人都会不小心误认。」
「斐相说笑了,就论斐相的气度,吴忌实在难以企及。」
吴忌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若非他与我交握的手隐隐渗出冷汗,我当真以为这世上还有人能在斐璟御强大的气场下与之谈笑风生。
肯定不是我太神经质,这两人一见面就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似的,气氛剑拔弩张,搞得我背後亦冷汗涔涔,心中叹了一口气,我转眼松开了吴忌的手,缓步走向斐璟御,後者在见到我松手的瞬间眼神变了变,嗯,我肯定没看错,他很满意我刚刚的举动。
想至此,我脸上的笑容就自然了几分,赶忙提起正事:「忠王如何了?」
斐爱卿终於稍稍收敛了气场,语气上却仍有些疏离:「回陛下的话,已经让人去煎了药服下,情况稍有好转,但仍旧昏迷不醒。」
点了点头,我看着里头一堆太医在交头接耳的谈论,也不打算进去徒增压力,毕竟斐璟御这一座大山还压着他们,我再进去的话,估计可以直接去找阎王报到了。
突然想起那位一直没被提到,我不由得问:「贤王来过了吗?」
「贤王仍待在寝宫里不曾得知。」
「也对,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贤王也鲜少踏出宫门,只要下面的人不乱嚼舌根,他也难以得知消息。」我顿了顿,话锋一转,「不知斐爱卿以为下毒的人是谁?」
他不假思索便道:「不正是礼王殿下吗?」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将礼王定罪,意图谋杀皇族死罪难逃,何况他谋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兄弟,按照律法被五马分屍也不为过,难怪礼王不管不顾求到我面前来,但这还是难以解释为何仅仅看到酷似斐璟御的吴忌,就慌不择言弃械投降了。
「斐爱卿,这事情朕还要再查,但礼王的嫌疑最大,暂且将他禁足在寝宫中并派重兵看手,还有,你这边处理完後过来一趟御书房。」
我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便转身离去。
有些事情若不好好问出口,只会一直憋在心里,久而久之将会形成一个难解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