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末麗 — 十六

正文 末麗 — 十六

陈焕森前脚一走,Kyle的妈妈立刻去找他阿公取消婚约。一手扶养陈焕森长大的姑姑,号称艋舺第一水,代表陈家出面谈判,最终同意女方的要求。

Kyle的妈妈当天致电总编,请他代为通知所有杂志部同事,两周後的订婚宴已经取消。

消息在公司炸开。

听说陈焕森在对岸机场抓狂,当场就要买机票飞回台湾,却被阿公和姑姑的夺命连环call硬是阻挡下来。

茉莉接到小鲜肉的通知时正在九份外拍,她连打两通电话给Kyle却都没被接起,三分钟後收到讯息。

「开会中。」

「下午要请假吗?我去公司接你?」

「今天行程满档,走不开。」

茉莉盯着手机,过没几秒Kyle又传来讯息。

「我没事。」

茉莉想像Kyle坐在会议室故作坚强的模样,犹豫半天回传:「好。」

曾经她是最希望Kyle解除婚约的人,一旦真的发生,却感到沉重不已。

华灯初上。

茉莉从九份驱车返回市区,赶到办公室时发现Kyle傍晚时提前下班,连拨两通电话又是没接,她急忙传line。

「在哪?」

等了大概一个世纪,终於看到回传。

「你家。」

茉莉冲回家,沿途幻想Kyle各种样子,在客厅盯着电视机哭,在厕所开着水龙头哭,在房间躲在被子里哭……

茉莉自认算是冷静,但是当打开大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她竟然好几秒说不出半句话。茉莉忘了,最初吸引她注意的,就是Kyle充满矛盾的冲突特质。

「你回来啦。」Kyle捧着张爱玲的书,笑嘻嘻看向她。

茉莉慢慢朝她走近。

Kyle的表情动作看起来都一如往常。

「Kyle……」茉莉深吸一口气,「你在做什麽?」

「我在看第一炉香。」

「嗯,葛薇龙。」

「嗯,低到尘埃里的葛薇龙。」

茉莉站到她面前。问题不在她的表情,而是……

Kyle穿着一袭剪裁细柔的白色婚纱,层层叠叠的薄纱裙摆从沙发垂坠到地板,长卷发披散在裸露的肩膀上,唇膏艳红。

「怎麽穿成这样?」茉莉总算问出口。

「好看吗?」Kyle拿着书站起来,「千万不能说不好看,这是VeraWang的经典抓褶花苞裙,四个多月前订制,花掉我户头里所有的存款,三十多万,但是这笔钱花得好爽。」

「所以你穿着全部家当。」茉莉勉强笑了一下。脑袋里装着张爱玲,却总是吐出俗气直白的话,果然是Kyle风格。

「我穿着全部家当转圈圈。」Kyle拿着书站在原地,轻快地转一圈。

茉莉怕她摔倒,伸手扶住她肩膀。

「我好喜欢这件白纱,喜欢到今天我妈传line通知说婚礼取消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婚纱没机会穿了怎麽办?」

「Kyle……」

「所以我下班就直接冲到店里,一拿回来就穿起来,你知道我穿起来之後,想到什麽吗?」

茉莉摇头,「什麽?」

Kyle看着她,「其实我只是想穿白纱,不是真的想结婚。」

「也许很多女孩都是这样。」

「干嘛皱着眉头看我?我真的没事。」

茉莉没说话。明明看起来很有事。

「其实我松了一口气。」Kyle敞开笑容,「陈焕森变得麻烦了,刚好我妈解决了这个烦恼,我又可以轻松起来。」

「Kyle,这里只有我,不用讲这种话。」

「让我说完。我刚才坐在这里看书,把陈焕森抛到脑後,不用再烦恼,心情真的好轻松好轻松,我终於做回那个轻松自在的Kyle,真好。」

茉莉看着她。边哭边发抖,硬要说自己好轻松,谁会相信?

「原来我是个自私的人,陈焕森不好玩了我就不想要了,我心里只在乎自己,怎麽会这麽可怕。」

「Kyle……」茉莉没办法再开口,因为Kyle忽然抱住她,用尽全部力气似的紧紧抱住。

「不用跟陈焕森结婚,不用跟我妈吵架,多好、多轻松……」

「人生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总会过去的。」茉莉抱住她。

「有人过得去,我没办法,我过不去……」

「Everythingwillbealrightintheend.Ifit\'snotalright,it\'snotyettheend.」茉莉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这是金盏花大酒店,你真的很会活用电影台词。」Kyle哭着笑出来,发呆几秒,叹气问出心里的话,「茉莉,为什麽我的人生不是通俗喜剧?」

「还没到最後,还无法归类。」茉莉提醒。

「我活成一出荒谬闹剧,而且人尽皆知。」Kyle吸鼻子。

「……穿着这麽昂贵的婚纱,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你大概是第一个。」茉莉要抽面纸,只好将Kyle推开。

Kyle不肯松手,「连你也要离开我?」

茉莉顿住,「只是拿面纸。」

Kyle摇头,「不是,你嫌我麻烦,就像我嫌陈焕森一样。」

「没有。」

「你有。」

「别不讲道理。」茉莉两手环胸。

「你看吧,你居然不敢承认。」Kyle也两手环胸。

「我一直都承认,送花给你的时候就承认过了。」茉莉答非所问。

Kyle看着她。Kyle知道,茉莉只是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这样还不足够,她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茉莉不会推开她。

Kyle穿着梦寐以前的婚纱,紧紧抱住眼前愿意珍爱她的人,抬起下巴,紧紧贴在茉莉乾净的嘴唇。

如她所料,茉莉没有推开她。

也如她所料,自己终於转移注意力。

同情从来不能安慰人,只有爱情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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