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芝桃定睛在他们身上。
却因为距离太远、早餐店太过吵杂，她完全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只能从脸部表情推测出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哈哈大笑的笑声从不间断。
「妹妹，我要结帐。」
没有人回应。
陈阿姨拎着早餐的脸逐渐黑下，「妹妹，我要结帐。」
还是没有人回应。
碰的一声，陈阿姨把早餐用力一放，大喊：「妹妹，我说我要结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上班快都来不及了，你是还要浪费我多少时间？」
「啊？对不起、对不起……」夏芝桃拉回思绪，马上鞠躬道歉，赶紧把客人的餐点结清，「这样一共是九十元。」
「蛤？虾密？」陈阿姨的尖叫声再次响彻整个桃芝夭夭，「我才买一个猪排蛋饼跟一杯豆浆这样就要九十块喔，你们这哪是早餐店，分明就是黑店嘛，只会坑我们这些善良老百姓的钱，从今以後我拒买你们这家店！」
「抱歉、抱歉，我女儿最近读书太累才会帮您算错钱。」夏母立即放下锅铲，来到柜台前打圆场，「这边再帮您重算一次，今天消费是一个猪排蛋饼跟豆浆，一共是五十五元。」
「哼！拿去！」陈阿姨仰起鼻孔，把零钱用力丢在桌上，还有个银晃晃的十元硬币因弹力而掉出台面，「五块钱就不用找了，下次我也不会再来你们这家店！真是倒楣！」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一直到陈阿姨走後，夏母才挺直腰杆，温婉地向其他客人说：「不好意思，让你们大家看笑话了。」
「妈，对不起……让你损失了一位客人，但我保证，下次我会更专心的！都怪我刚才分心、算错钱，才会害你跟那种客人道歉。」夏芝桃眼眶一热，不舍地轻拉住夏母衣角，连带替夏母抱不平，「她还把钱用丢的，像这种客人真的很没水准！」
「芝桃，是我们自己算错钱，不可以怪客人。」夏母轻斥，「妈妈不是告诉过你，我们做服务业的要以客为尊，不要跟客人斤斤计较。」
「我知道，可是她……」
「我要一个卡啦鸡腿堡、一份热狗，不加番茄酱，胡椒粉多一点，再一杯大冰红，微冰。谢谢。」
正当夏芝桃感到满腹委屈时，下一位客人的光临，一扫方才的情绪。
她把一肚子苦水默默咽下，换上敬业的招牌笑容：「好，一个卡啦鸡腿堡、一份热狗，一杯红茶，等等就好。请问要外带还是内用呢？」
「外带。」
「好，请稍等。」
说罢，夏芝桃走出柜台，想把掉落的零钱拾起，没想到有人抢先她一步捡了起来。
「喏，给你。」余春皓把硬币放在掌心，对她展颜一笑，「你还好吗？」
「还好。」夏芝桃以和他掌心最少面积接触的方式取走硬币，「你不是跟秋秋在吃早餐吗？」
好好的早餐约会不约，跑来捡东西干嘛。
她的心一阵酸溜。
「早餐还没好。」
「等等就好了，你快点回去吧，秋秋还在位子上等你。」夏芝桃巴不得快点赶走余春皓，否则看见他在眼皮底下，她总是没办法好好做事。
「那你不要再分心罗！」余春皓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和话语里的酸味，依旧轻浅勾唇，「工作加油，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嗯。」夏芝桃漠然地回了个单音，迳自走回柜台里忙碌，硬币早已被她握得发热。
咚──
将那枚十元硬币投进零钱堆里，发出轻脆声响，引起她心中共鸣。
如果坏心情也能像这样简简单单的解决、丢弃，那就好了。
世界上就没有那麽多令人无解的庸人自扰。
「芝桃。」夏母把煎好的蛋饼及吐司放在盘子上，「这是你同学那桌的，你帮妈妈送过去。」
夏芝桃恍神，下意识脱口而出，「可以不要吗？」
「你今天是怎麽了？」夏母错愕一愣，「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诉妈妈，还是你想提早收一收跟同学一起坐下来吃早餐？」
「……都不是。」她是心里不舒服。
「还是你在学校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没有，我这就送早餐过去给他们。」夏芝桃咽下喉中的酸涩，苦撑起一抹笑容，「我只是最近没睡好，人有点累。」
她有气无力的把早餐放置在七号桌上。
余春皓闻香用力吸口气，满足地称赞：「哇，好香啊，还是小桃子家的早餐最好吃。」
「真的超香的！」麻莳秋附和，「那我要开动了！」
夏芝桃眸光黯淡，静静从旁退去，「那你们……慢慢吃吧。」
早餐店本来就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再怎麽不愿意看见，她还是必须接受。
拍了拍脸颊，夏芝桃决定不打扰、不去在意他们的存在。话虽如此，她还是频频受到他们影响。
例如刚才，余春皓喂麻莳秋吃早餐的动作，每一个小细节，都深刻烙印在她脑海。
她简直快要不能呼吸。
过半晌，夏母从油锅打捞起一盘冒着白烟的热狗，撒上些许胡椒粉，「芝桃，这份热狗是妈妈招待，你帮忙送过去你同学那桌。」
「好。」
夏芝桃必须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再次走到余春皓那桌，她把热狗轻轻放下，「这是我妈说要招待给你们的。刚炸好的，应该还有点烫。」
「哇呜，谢谢！」麻莳秋嘴里塞满蛋饼，口齿含糊地道：「小桃子，你妈真素（是）个好人，还特地招待偶（我）们！」
余春皓皱眉，斜睨了麻莳秋一眼，「你未免也吃得太夸张，吃到满嘴都是。」
「你管我！」麻莳秋一点都不想理会他，又塞块蛋饼放进嘴里，「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嘴边都沾到巧克力酱了还不知道。」
「我有吗？」余春皓拿了张卫生纸擦嘴，确实擦掉残留在嘴边的褐色巧克力液。
「真的沾到了吧。」麻莳秋白他一眼，然後抵了抵他的手肘，「欸，阿皓你别自己顾着吃，顺便喂小桃子吃一下啊！」
「我、我就不用了啦，上班时间是不能吃东西的……」夏芝桃虽然笑着，但她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在颤抖，「而且我不想要被当成顺便。」
话语一落，她才发现那句话好像说得太重了。
夏芝桃张唇想要解释，末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以自己还要忙工作为由脱身，到另一桌收拾客人食用过後的碗盘。
余春皓晦暗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忙进忙出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只看着他。
她不知道，其实他也只看着她。
对他们而言，谁都不是谁能轻易将就的「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