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虽然凝薇刚刚还逼着自己板着扑克脸恫吓瑀芊，但此时非彼时，这会，单独相处的两人，令凝薇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原来电梯里的空间是这般的小，只因这电梯内的空间，让她和瑀芊间的距离是那般的近，手与手之间的空隙，彷佛只要愿意就可以牵起来似的。
凝薇的心跳跳得好快。
在那样的氛围下，凝薇强作镇定，表面不动声色，让自己的心思回到跟津创生活徐总有关的事情上。
──公事要紧，她不能让私事误了正事。
让思绪回到公事上，这想法让凝薇逐渐冷静下来，思路也逐渐清晰。
而津创的徐总，凝薇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因缘际会见过几次面，着实是很重礼貌的一个人，虽然等等免不了要吃他一顿排头，但该尽的礼数有尽到，应该多少会给她一点面子，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但愿一切顺利就好，毕竟明天的开幕，沐父也会出席，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出了岔子，不仅沐父少不了念她几句，更要紧的是他也会跟着注意到瑀芊…
听许佳音说，这工作是瑀芊研究所毕业後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她不能让瑀芊因为这样的原因被逼离职。
只是沉浸在思绪里头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会瑀芊看着她的神情，却是有些担忧。
──凝薇的气色看起来真的好差。
意识到这点，瑀芊思忖着凝薇是不是昨晚太晚睡，又或者是今天没吃早餐了？只因出於瑀芊对她的了解，凝薇每每过度劳累时总是这样。
想着，瑀芊见凝薇似乎陷入沉思，她的手伸进包包里头探找着，不一会，瑀芊便摸着那条巧克力棒，这会，在凝薇身旁的她也才想起，身上随时带着巧克力这个习惯，她是跟凝薇在一起才养成的。
『你下了课还要打工，常常来不及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答应我，至少身上带一点零食，上班的时候可以找机会吃。』
瑀芊还记得那是个平常午後，刚下了课的她，正要去打工，却让凝薇拉着她进了超商，对她说着这话的凝薇，一脸的担心。
『好是好，可是你觉得带什麽比较方便？我在书店打工，不能吃会发出声音或者是有味道的食物。』
舍不得凝薇那般担心，瑀芊同意了，只是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货架，她不知道该从何选起。
听她这麽问，凝薇却是笑了笑，从货架上拣了条巧克力棒，塞进她的手里。
『那就带巧克力棒吧，你看，巧克力棒打开来就可以吃，又可以快速补充血糖，就这个？』
从那时起，瑀芊的包包里就总会带着巧克力棒。
──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
只是此刻，当瑀芊正想将巧克力棒递给凝薇，想劝她先吃点东西再开始工作，电梯门也刚好在这时候打开了。
「走吧。」
不等瑀芊说话，凝薇便抢着在她前头走出去，好像多跟她相处一刻都很难熬似的。
而见凝薇这反应，不自觉地，瑀芊握着巧克力棒的手松开了，於是那巧克力棒，顺势滚入包包的角落之中，一时之间要再拿出却也是不能，她拉紧包包，跟上凝薇的步伐。
可她并不知道，抢在她面前走着的凝薇，看见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
「该死。」见自己的停车格上没停着车，凝薇忍不住骂自己。
──刚刚还气势正强的说着许佳音呢？瞧瞧自己眼下立刻就出了什麽糗？
这会的凝薇扼腕，她怎麽会忘了她昨晚是给邵姊载的，所以今早搭了计程车来，根本就没开车。
说起来，直到发生这失误，才真正让凝薇冷静了下来。
於是凝薇才意识到，刚刚她对许佳音说话似乎有些太严肃了，至於为什麽她会变得如此，真正原因是因为看到许佳音将手搁在瑀芊肩上？抑或是因为许佳音这般袒护瑀芊？她着实已经不知道了。
「发生什麽事？」
听到她的惊呼声，瑀芊急急跑了过来，见凝薇站在停车格前，看着眼前的停车格发楞，而见那停车格上头空无一物，一台车也没有，瑀芊多多少少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这里是园区，没有办法直接拦车，如果要叫车，要等二十分钟。」
瑀芊这般说，倒惹得凝薇一阵尴尬，瑀芊说的事情她当然知道，可她刚刚还在教训下属，气势正强，眼下就出了这样的失误，地下室又没收讯，想打电话叫车势必得上楼回公司，她新官才上任不久，最重要的莫过於气势，这下可糗了。
「我当然知道。」
凝薇说着，却是有些无力，只是她也顾不得那麽多了。抛下这话就急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想着的是该完成的事情还是得完成，自己的面子就随便了吧，反正公司这种地方从来不缺八卦和冷嘲热讽。
「…总经理，等等。」
只是没想到她才走没两步，瑀芊却从後头追上了她。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搭我的车好吗？这样比较等计程车还快，真的。」
凝薇愣了下，她转过头，见瑀芊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跟着指了指停车场的另一处角落，於是那会，顺着她的手势，凝薇看见了瑀芊的摩托车。
那车，不需要瑀芊解释，凝薇一眼便认得出来，因为那车是瑀芊大一的时候，凝薇买她的生日礼物。
凝薇自然还记得她当时买车给她的心情，她知道这礼物太昂贵，瑀芊一定不会收下，可又担心瑀芊老骑车龄十多年的旧摩托车去打工，穿梭在车阵中很危险。
於是，几番挣扎後，凝薇还是买下了车，也请车行送到瑀芊家门口，她还记得，车子送到的那天，她在电话那头对瑀芊说的话。
『用这台车，抵你十年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答应我你会收下。』
故意选择用电话的方式告知瑀芊，就是为了避免她拒绝的可能，还好她没想错，见车都送到家门口，又见凝薇这麽认真的要她收下，於是瑀芊沉吟再三，终究是答应了。
『…我还是分期付款还你？凝薇，谢谢你担心我，可我不喜欢这样。』
纵使收下了车，心里还是过意不去，那晚，瑀芊打给凝薇说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如果你真的想还，等你有了正式工作以後再还我？』知道瑀芊坚持起来便是极拗，捱不住的凝薇只得妥协。
『可是…』瑀芊还是有点犹豫。
『那再加一个条件好了。』转念一想，心里有了主意，凝薇笑着说。
『好，你说，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瑀芊急急的说。
『以後这台车，只可以载我一个人，你车上多得那顶安全帽，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戴。』
凝薇说着，这条件太甜蜜，她听见电话那头的瑀芊沉默了。
『…凝薇，我可以答应你，只是不需要你这麽说，我的心里，也只装着你一个人。』过了会，瑀芊说着。
『我知道。』
那些甜蜜的情话彷佛还言犹在耳，可旧情已逝，凝薇怎麽想的到，都已经隔了六年，瑀芊还是骑着这台车，而车身虽旧，却保持得十分乾净，可以看出车主平时的用心照顾。
「抱歉，我只有摩托车，可是它还很健壮，我之前去津创找徐总都是骑摩托车去，可以抄小路，这样比较快。」
瑀芊说着，走到摩托车前的她，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插上，开了锁，她拿出後车厢的安全帽，她递给了凝薇。
「…好吗？」
凝薇愣了会，终究是接下了。
见瑀芊发动了车，凝薇看着手里那顶崭新的黑色安全帽，她端详了会，才下定决心戴上了扣紧。
坐上车子的她，见着面前的瑀芊，见她仍旧戴着过往的那顶旧安全帽，这会，凝薇才意识到，自己戴着的这顶崭新安全帽，或许，是这台车上惟一变过的事物。
而曾经专属於她的那顶安全帽，该是早被瑀芊搁在家中的某个布满灰尘的角落，就像她和她的感情，也被瑀芊收进心底深处一般。
──她早该明白这件事。凝薇想。
「总经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是稍稍扶着我，这样会比较安全。」
车子骑过停车场的水泥柱间时，凝薇听见瑀芊说。
「…嗯。」
应着瑀芊的话，凝薇犹豫了会，但她终於还是在车子骑上出口前的斜坡时，轻轻的扶住瑀芊的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