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翔，雁翔。」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但是并没有很大声，似乎刻意压低声音，但是这也足以叫醒我了。
我眯着眼抬起头，刺眼的日光灯让刚睡醒的我有点不适。
「于雨吗？现在几点了？」我戴上沉重的眼镜，于雨清晰的身影映入眼帘。
「现在九点了。」
「九点？」我发出有点懊恼的惊叹「这样我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了唉，你怎麽没叫我？」
「你睡的这麽熟我怎麽敢叫你？」她说这句话的感觉好像在笑我。
「但是你还是叫了。」
「我是怕你会把睡着当作明天模拟考考差的理由，所以才过来叫你的。」
「这样啊，那还真是多谢了。」虽然这个理由很迁强，但是我嘴巴上还是接受了。
「我要去买饮料，要不要去。」因为我知道这才是她真正的理由。
「我跟你一起去吧。」
「要找『他们』吗？」
「我去问一下好了。」
「那我去拿钱包。」
说完，我们就分头行事。
这个空间是补习班的自修室，在这里几乎只能够听到冷气机运转的声音，还有有时候外头大货车经过的轰隆声。
我走向他们两个的同时看见苏翰城已经趴在桌上了，我在猜他一定睡得比我久。
拍了一下品萱的肩膀。
「雁翔？怎麽了吗？」品萱转过头，乌亮的发丝遮住了她一半的面容。
「我跟于雨要去买饮料，你要不要去？」
「我就不用了。」她挥了挥手。
「那有要喝什麽吗？我帮你带回来，就老样子，那一家。」
「那......」她交叉着手臂，彷佛在思考什麽什麽艰深的难题一样「草莓牛奶。」
「嗯。」我点点头「那就先这样。」
「啊！还要一瓶抹茶欧雷。」
「喔。」
「谢谢你喔。」
「顺便而已。」我头也不回地走掉。
我并没有多问为什麽她要买两瓶，不用说，这一瓶当然是苏翰城的。
虽然品萱在看起来有点笨拙，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细心。不过这也仅限於她在乎的事情而已，更正确来说是自己喜欢的人而已。
我自认为我应该是她喜欢的人之一，不过很可惜，喜欢是有程度上的差别的。
我走向门口，发现于雨早就在那里了，她总是会早我一步走到我想去的地方，好像永远跑在我前面的样子。
我跟于雨示意性地摇摇头，她回了我一个眼神表示了解。
我们走出了水利大楼，顿时外头湿热的空气沾上皮肤，相较於室内的冷气房比较不舒服，但是至少气氛比自修室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好很多就是了，因为我脑子里的瞌睡虫已经暂时消失。
「老样子呢。」于雨不明所以地说。
但是我知道她是在说什麽。
「的确是老样子。」我推了一下眼镜「只要苏翰城没有去，基本上品萱是不会跟的，所以又剩你跟我了。」
「这样好吗？」
「没有什麽不好。」
「是吗？」
「大概吧。」
我们走到了一间饮料店。
「一杯阿华田，少糖去冰，谢谢。」于雨对着店员说。
「改两杯，谢谢。」我连忙补了一句。
「雁翔？」
「突然想要喝跟你一样的而已。」
「这麽突然......？」
「看喝了阿华田会不会明天的模拟考考得跟你一样好？搞不好我跟你之间的差距在饮料上面也说不定。」
当然这句或只是玩笑话，对自己开的玩笑。
「我敢肯定你跟我之间的差距绝对不会是饮料。」她小声地反驳说。
「这种事情谁知道？」我耸耸肩「还要一杯草莓牛奶，半糖微冰，还有一杯抹茶欧蕾，嗯......」我犹豫了一下「半糖微冰。」
「好的！总共是两百二十元。」
我拿出了五百块让女店员找钱。
「那请稍等一下。」她礼貌地微笑说。
我们退到另一旁的等候区，潮湿的空气让我觉得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真心希望不要下雨，我可没有带雨伞。
「呐，雁翔。」于雨突然开口道，她的语气彷佛足以冻结空气中的水气一般寒冷。
「怎麽了？」
「你在说谎对吧？」
「你是指什麽？」我不安地推了推眼镜，感觉脖子有点发烫，将身体侧向一边，不敢直视着她。
于雨看我在逃避她的问题，於是又追加了一句。
「就是你总是回答没什麽不好的那个问题。」
「那个啊，那种......」
「那种事情谁知道？」
我有点吃惊的看向于雨。
并不是因为她猜中我有说的话而惊讶，而是这是我跟她相处以来她第一次截断我的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说什麽吗？你每次只要不想回答，或者不知道怎麽回答的问题都会说『那种事情谁知道？』，来敷衍这个问题。」
「我......ㄇㄟ」
虽然说国语的是我的母语，但是此时我却对它感到无比的陌生。
我很想反驳，但是很无奈的是于雨讲的是事实，血淋淋的事实让我一时间语塞，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发觉我的手心早就湿成一片了。
「这次好好的回答我，好吗？」
虽然她的语气很平稳，平稳到几乎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但是我可以清楚听得出来她话中带着一丝愤怒的情感与另一股我难以名状的情绪。
此刻的我满脑子一头雾水，为什麽于雨会突然对我的回答这麽的执着，之前都没有发生过。每次她一问我『这样好吗？』的时候，我总是说『没有什麽不好。』就这样带过，而她也没有追问。
难道今天是心血来潮吗？不可能，我认识的于雨是很有条理的人。但是这也很难说，因为很多时候我都没办法猜得出此刻的于雨究竟是在想什麽，又是抱着什麽情绪。
但是不论如何，现在的我必须面对她此刻的质疑。
「不说是吗？」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
「这个问题......」我咽了口口水「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她加大了音量，靠近身子，把我逼退了一步。
「为什麽？」
「因为......！」
「......」我觉得有一股压迫感在胸口，压着我心脏的跳动。
于雨的眼中充满着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失望，有困惑，有迷茫，有犹豫，有急躁，总之有各式各样的情绪包含在里头，但是我敢肯定，绝对没有一个跟开心快乐扯得上边的。
「因为我......」
「点四杯饮料的客人，久等了。」
「啊，饮料好像好了，我去拿。」
我匆忙地转过身，就好像在逃避什麽似的走向柜台，一时间闷在我胸间的气获得了释放，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空虚与于雨那令人哀伤的表情壅塞在心头。
我提着饮料走向背对着我的于雨，这样的她就好像在斥责我的逃避一样。
我希望这只是我想太多，因为现在我还必须面对另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下雨了。
雨不断的在半空中划出银线滴落在地上，很快的变将马路染上了深色。
「呃......下雨了呢。」我觉得我的言语有点拙劣。
只见于雨不慌不乱地从手提袋拿出了一把深蓝色的折叠伞，于雨将伞撑开，一语不发的走出店门口，把我晾在店里。
「......」我是不是该说些什麽会比较好？
于雨走了几步後停下，转过身说：「你不进来吗？」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再不进来我就要先走了！』。
虽然于雨看起来很不情愿，但是我还是心怀感激的走进于雨的雨伞。
「我来拿雨伞吧？」
「我又没有很矮。」她不悦地说。
难道女生会很在乎身高的问题吗？我嘴角抽蓄了一下，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如果就女生而言的话是没有。」我仍努力试着搜寻适当的措辞「但是你想想看让一个女生替男生撑伞什麽的......」我话还没讲完她就理解了我的意思。
「你是指面子的问题？」
我点点头。
「没想到你也会在意这种事情。」
「我想只要是男生都会吧？」
当然并不是这样，只是这麽做可以稍微舒缓此刻内心的罪恶感，逃避什麽的罪恶感。
「既然是因为这样的话那就给你撑吧。」她将雨伞递给我的同时伸出手。
「怎麽？」
「饮料就给我提吧。」
「没关系，我提就好，反正我没有其他东西了。」
「嗯。」她放下手「那就走吧。」
接着我似乎听到了一句很小声的谢谢从于雨的口中说出，但是我也不能肯定，因为雨滴点落在雨伞上的声音不断地干扰着我的听觉。
沿途于雨都没有说话，好像刚刚的对话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样的她让我心中的困惑又添加了一项。
于雨......为何那时的你会露出那麽难过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