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克将车子停在大厅前，把钥匙直接抛给服务员就踩着又重又快的步伐前去搭电梯。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对这时间感到非常不满意。他离原本估计的时间晚了快三十分钟，不知道小法还在不在楼上等着？
在等待电梯时，他不自觉的来回踱步，时间彷佛一瞬间变得缓慢。
「酥克啊！」有人从另一侧走到电梯前，一认出酥克就马上叫住他。「你今天怎麽那麽晚回来？」
酥克又不自觉地抬手看表。「我们的时间都是因学生而有所变动的，」他像是处於一个极为忙碌的状态，连眼神都无法停留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现在他又看向电梯的数字。「学生有多少问题我们就得留多晚。」
他想起那个让他讲解了快五次同一个题目的夜校学生，突然觉得一切都是他害的。但他马上要自己抹除这种想法。
「有你这种老师我们国家才有希望。」那个男人年纪似乎比酥克大得多，他脸上的皱纹延伸的又深又长，但那笑容却是依旧没有递减他的魅力。「像我当年上学的时候，我的数学老师都是少一分打一下，而他的标准还是定在九十分以上。」男人沉默了一会，像在怀念过去。「很苦的一段日子啊。只是到了现在年轻人这一代（电梯门已经打开，他们两人都走了进去），许多老师都已经忘记了铁的纪律，改为实施爱的教育。知道我怎麽想吗？爱的教育简直是个屁。我从来不信那一套。」
酥克又看了指针，他根本没留心在男人的对话上。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很想知道小法要和他说的事情究竟是什麽。而那种「想」不是因为好奇，反而像是在担心什麽。
他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小法当然不可能是要结婚了。
当然不可能……他心想，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是不可能，只是「不太」可能。但就他以往的运气来说，往往他认为机会渺茫的事情，通常都会发生。
「……所以说啊，老师就是要多花一点时间在学生身上，不然我们这些公务员是要领什麽薪水？」男人突然口气大声了些。「根本没脸拿嘛！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吗？我当初要不是－－」电梯门打开，酥克赶紧踏了出去。但他没有很无礼的直接离去，反而转过身面对电梯里那滔滔不绝发表言论的男人。
「亨利，」他停顿了一下，用有些抱歉的微笑对着那个男人。「我有点赶时间。不如这样吧，改天我请你喝一杯，时间你挑。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关於……」他很勉强的回想刚刚的话题。「……国家！关於国家的问题。我很乐意听你分享你的高见。」他表现出诚恳。
亨利露出微笑，滑稽的拿下他头上隐形的帽子向酥克行礼。「下次见，聪明的斗士。」这通常是亨利的告别语，酥克已经见怪不怪。
他勉强要自己站在原地等待电梯门关闭，才几乎用像是小跑步的方式到达家门前。他拿出一张卡片，对着门铃下的高科技开关哔了一声，门就自动打开。
小法一看到酥克回来了，高兴得从沙发上冲到他身旁。
酥克觉得每次回家看到小法，都让他感觉自己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寂寞。他知道自己每次回家都会很期待看到那张笑容满面的笑脸，就像是个习惯。
不过这习惯该改改了。有次他告诉自己。这并不正常。
小法很主动地拿走酥克的手提式背包，她没注意到酥克对她的行为感到有些不自在和难为。她泡了一壶酥克最爱的乌龙茶，还很周到的为他添了一杯，然後领他到沙发前。
「快坐！快快快！」她催促着他。「你真的拖太久了，」小法虽然无法忍住不抱怨，但她的口气却是非常愉悦。「希望我妈不会打电话来催我回去，不然我一定会不高兴到极点。」她睨了酥克一眼。「如果她真的打来，我就会告诉她我今天要住这。」
酥克才刚喝进嘴里的那口茶顿时喷了出来，他抱歉的对小法胡乱挥手，但忙着咳嗽的他根本做不了什麽清洁动作。
「你真的很恶欸！」小法大叫着，站起身拿起卫生纸擦掉酥克做得「好事」。「我开玩笑的有必要这麽激动吗？真的是……」她大大的吐了口气，表现出受不了酥克的样子。「不欢迎我住就直说嘛，有必要这样吗？」她咕哝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酥克又咳了几声，他的脸和耳朵已经红成猪乾色了。「你有时候讲话真的很无俚头……」
「你在讽刺我是个搞笑天王吗？」小法努了努嘴唇。
酥克拿起茶杯，但最後又选择放下。小法可是个不定时炸弹啊……
「算了，这不重要。你看被你搞得我都差点忘了我要说什麽。对了，我想到了！今天数学课啊，你干麻说不考试啊？」小法不高兴地问。
酥克趁小法停顿的时候赶紧喝了一口茶，他咽下茶後开口道：「因为某个天才早上说她忘了复习数学，而那个天才刚好又很在意数学分数。那个天才竟然还问我能不能够泄题给她。所以我这个好人就决定当到底，在延後了课堂後又决定不考试了。」现在他想起他也有的疑问。「不过我不了解的是，那个天才为什麽要联合她刚结识的同谋一起支持考试，真的很奇妙，是吧？」
「我生气的就是这个！我和赵恩这麽努力的拼数学欸－－都是他在教我啦－－而我们终於准备好後，你却冒出来，然後自以为聪明的说：『我有个好消息－－』」小法模仿着酥克当时的口吻和表情。「『－－今天不考试了！』大聪明先生，你完全坏了我们俩的好事！」
「你们俩的好事是什麽？」
「拿全班唯二的两个满分啊！什麽问题啊这！」小法顺手的拿起桌上的饼乾气愤的一把塞进了嘴里。「结果你－－在那边缩省魔不考数，真的很拔目耶。」她塞满饼乾的嘴含糊不清的嘀咕着。
酥克把卫生纸递给她，知道她等一下一定会需要用来擦嘴。「所以这就是你执意要杀到我家公告的好消息？」酥克松了口气，但他自己没注意到。
「当然不是！」小法果然用上了那张卫生纸，她拿给酥克要他丢到他旁边的垃圾桶里。「你也知道赵恩平常跟我在班上就不太熟识，我们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班上的万人迷兼聪明大王；另一个是……」小法想不出能够形容自己在班上地位的词。「总之我们就是不一样。但他今天竟然主动和我讲话，然後问我需不需要他帮忙教数学。我原本想拒绝，但他竟然说出了那句话！」
「挺自以为是的喔？小侦探布隆维斯特。还是那句，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酥克接口问道。
「生命那个是你喜欢的句子好吗？我又不爱看狄更斯的书。」小法翻了白眼。「还有小侦探那个是过去式了，赵恩说的是我上次才跟你说的那句－－」
「－－我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酥克插嘴问她。
「没错！而他竟然知道欸！超让我震撼的！我就是因为那句话才改变心意，然後我们就开始了数学课程－－」
「所以你觉得他教得比我好？」酥克又倒了一杯茶，然後一口喝光杯里的茶，刻意不让自己不悦的神情被小法察觉。
「那是不同的感觉好吗？你是教一群人，赵恩是只针对我一个人在认真欸！我们那时候坐得超近，我都感觉到他的体温……」一说到体温这两个字，小法就想到公车上的事。「啊对了、对了！赵恩今天竟然还陪我撘公车回家耶！公车上人超多的啊，然後我也没有地方抓，差点就要撞到前面那个婆婆了，结果！」小法停顿，因为再次提起让她想起当下的羞赧，她也想故意留下伏笔让酥克感到好奇。「赵恩就抓住我的手！」她握紧拳头激动地无声尖叫。「而且他蛮高的，所以他就抓住那个拉环上面的铁杆，整个超MAN！」
她露出情窦初开的少女会有的那种神情，酥克看了莫名的不是滋味。
「赵恩很高？怎麽我都不曾觉得。」他的口气宛如在酸人般，让小法很不高兴。
「你干麻一直要跟他比较啊？你当然比他高啊，但是他还会继续长欸，到时候肯定就会比你高了！」她哼了一声。
「这我可不敢保证。」
「随便你怎麽想，但他真的超体贴！他那个时候在公车上很深情的看着我，然後说：『我想我暂时无法放开你的手了。』超级温柔的！我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啊－－」
酥克的笑声打断了小法。「那样也可以算是温柔？」他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我肯定会环抱住女生的腰。腰可比手还更有安全感。」小法其实暗自同意酥克的说法也蛮体贴的，但她还是不爽酥克一直不配合的找她碴。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想吃女生豆腐。」酥克张嘴想要反驳，但小法不给他机会。「反正我们就下了车，结果他就陪我走回家，我觉得他那时候好像一直想要牵我的手。」小法自顾自地哈哈笑着。「那时候我有点紧张，但是我们之後聊得话题让我整个放松。然後呢，」小法也想为自己倒杯茶，酥克很自然地帮了她忙。他把小法专用的小猪马克杯端到她面前。「他说以後都要送我回家。」
「他有车？他不是还没满十八？」
「他早就满了好不好？不过他还没考驾照，当然也没车。他的意思是要陪我坐公车，然後陪我走回家。」
「没有车还能说送你回家吗？我想你认识的男生里，除了你爸之外，就我最有资格讲这句话。」
小法不满的站起身，令酥克感到讶异。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在反驳小法的话。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小法看着他，头一次对酥克感到这麽火大。这麽说起来，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有歧见。「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挑赵恩的毛病，我以为你也很喜欢赵恩，毕竟他每次都拿你那科的满分。」
以小法的现在的怒火，她似乎不打算马上就坐下。但那反而让酥克很有压力。
「我没有挑你毛病，我也没有不喜欢赵恩。」酥克坦言，一边无奈的用右手揉着他的肩颈。「只是听你的口气，像是想跟他发展什麽一样。」他为自己误会小法而觉得很傻。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小法不可置信的回答。「我讲这麽多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上赵恩了！而且我猜也许明天他就会向我提出交往的要求。不管有没有，我知道我们的开始是迟早的事。」她瞪着酥克，对他的後知後觉觉得有点佩服。
酥克没有回话，他只是瞪大眼抬头看着小法。他拿在手里的茶杯这时被他完全遗忘，然後他下意识的将杯子放下。「你是认真的？」
小法猛地狂点头，每点一下都像是更确定了什麽。
每点一下，都像是对酥克造成莫名的伤害。他不懂为什麽。
「所以……」酥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这种时候究竟是该鼓励她还是说点其他什麽？他对赵恩本来就没什麽意见。赵恩是个很棒的青年，论读书或体育上都很有才华，他不懂小法爱上这麽个好对象有什麽好让他为她担心的。「嗯……那样……还不赖。」
「就这样？我苦苦地等到你，想和你分享这件攸关幸福的大事！而你却只说了还不赖就结束了你对这件事的评价？」小法拿起包包，觉得非常非常不高兴。
她回头看着酥克，等着他再说些什麽，但他却像是迷失在自己世界般的不发一语。於是她打开大门，气冲冲的离开酥克家。
酥克还无法吸收这个消息，他恍惚地跳起来冲向门口。「等－－」但以他慢半拍的行动，怎麽可能还拦得到早已夺门而出的小法？
最後他盯着客厅看了半晌，拿起手提背包走进书房里。他脑中一片空白，觉得刚刚对小法的态度感到抱歉。她是抱着多大的喜悦和他分享这样的快乐，而他却只知道吐嘈？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什麽事。
酥克顺手阖上苹果笔电，将它推到一旁。他用手肘撑在书桌上，双手抱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应该也要表现出为她高兴的样子，赵恩跟她－－」他久久不想说出那两个字。「－－很配……」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让他下意识的拿起手机。「管他赵恩怎样，他都破坏不了我和小法的关系。」他坚毅的说。
小法的手机转到语音信箱。酥克叹了气，第三度怪罪自己，然後他开始传送讯息给小法。
酥克：刚刚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他删掉这一句，重新开始。
酥克：我当然很为你找到另一个除了我之外，更能让你信赖的人而感到高兴－－）他再次删除，在试着打第三封前又删删打打了好几回。
酥克：我永远支持你做得决定。因为你不仅是最聪明的女孩，更是我能够赌下一切只为相信你的那个幸运天使。我会一直在这，在你背後……随时任你差遣。所以，别再为我的愚蠢生气了，好吗？）
他犹豫了好久，在发送前又决定加上几个字。
酥克：最好的朋友？）
最後他决定先去洗个澡，并且期盼在洗完澡後能看到小法传来已经消气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