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法坐在电脑前，指挥着滑鼠点开了一个关於星座的网页，然後像在做功课似的把网页上的内容抄在纸上，一边喃喃自语着。她转头看了衣橱一眼，满意的露出微笑。
红色……小法斟酌的想着。就决定是那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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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克这一天起得特别早，想在小法来之前看完查尔斯‧狄更斯所着的《远大前程》这本原文书。他书房里的架子上，狄更斯的着作就占了五分之一。酥克热爱写实主义写作风格，这点和小法大大不同。
小法几乎什麽小说都看，唯读对酥克所喜爱的不感兴趣。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他们讨论小说时的话题，基本上小法若推荐任何类型的书给酥克，他都来者不拒，虽然那些书没办法对他造成影响，但他对於能够和小法有个共通的话题，还是觉得很不错。不过加上工作的因素，他反而没多少时间能够好好阅读他真正喜爱的书籍，因此他决定提早起床，把握这点时间，享受时光。
两个小时後，已经十点半了。酥克阖上书本。他揉了揉眼皮，脑中想着的全是《远大前程》最後的结局。男主角皮普最後想着的那一句话：「没有什麽能把他俩分开了。」
酥克摇摇头笑了。这个结局不属於现在的他。
这个故事有两个结局，他应该属於比较不令人开心的那一个结果。他的结局是男女主角最後无法走在一起，就像第二个版本一样。而现实生活中的原因是：关系和年龄。故事可以再修改，现实却已成定局。
酥克站起身，想想自己今天起码可以拥有小法，这念头让他露出笑容。他将书放回书架上时，门铃响了。酥克顺手拿走书桌上的茶杯，走出书房时将门带上。他将茶杯放到餐桌上，打开门前还用手爬过他眼前的浏海。
头发真的该剪了。他又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
出现在门外的不是小法，而是亨利。
「怎麽了？里面有客人？」亨利看着酥克站在门口盯着自己，久久没有动作，於是询问道。
「嗯……等一下会有。」酥克不确定自己现在该怎麽做。他大可以先让亨利进屋坐坐，但是亨利怎麽可能只是「坐坐」然後就离开了呢？万一小法在这期间来了，他要怎麽为他们彼此介绍给对方？
「所以我今天要去找其他事情来打发时间了？」亨利一脸伤脑筋的样子。
「不好意思了。」
「不要紧，你有你的事要忙嘛。」亨利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那壶咖啡。「那我带回家品尝了。」他转身离开。
酥克突然觉得这样并不好，在亨利跟自己聊了那麽多之後，他却这样将视自己为好友的人打发走。「亨利！」酥克叫住他的同时，小法刚好从亨利离去的方向走来。酥克登时愣在原处，原先想说的话全给吞了回去。
小法不认识亨利，也不知道人家对她略知一二，只是经过他身旁，然後走向酥克，还嘲笑他夸张又戏剧化的表情。「你不会是在等我吧？」小法挑起一道眉，觉得好笑。
「嘘……」酥克小声的警告小法，他将注意力转向亨利。「呃，亨利，这就是小法。我猜你已经认识她了。」酥克面向小法。「小法，这位是亨利，我最好的邻居和朋友，他就住在楼上。」接着他向小法使了个眼色，但那没让小法明白什麽。「亨利他非常热情，如果你想知道大楼里发生什麽事或有什麽最新消息，找他就对了。他几乎什麽事都可以透析，非常厉害──」酥克又再使了个眼色，小法突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了。
亨利的目光自小法来後从没离开过她脸上，即使他露出笑容，但那还是让小法感到很不自在。「嗨，亨利叔叔──」小法还没说完，看到亨利蹙起眉头就暂时止住了声音，满脸困惑。
「叫我亨利就好了。而且以我的年纪来说，你可能都得叫我阿伯了。」他笑笑，视线轮流在小法和酥克脸上移动。「你们应该还有事吧？」他问话的口气彷佛是酥克和小法在打扰着他。
「是，我有几题题目不太懂，特别拿来给方……酥克指导。」小法不慌不忙的说，还比了比她背上的红色背包。
「昨天她就有和我约过时间了。」酥克也附和着。
亨利依旧盯着他俩，像是在策划着什麽。「你们叫得挺熟的啊？」
「你这麽一说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们学生都这样叫欸！」小法装得好惊讶、好逼真。「我们很少称他为老师，而且他自己也无所谓。就像朋友一样。」
酥克没应答，他被小法的从容不迫给吓着了。
没想到她演技这麽行。酥克吃惊的想。
亨利盯着小法瞧，然後他缓缓的说：「那你们忙吧，我先走了。」在酥克和小法松了一口气後，他又转过头对小法说了句。「好女孩，你的老师最近心事繁杂，你该关心关心他。」然後他对着酥克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就兀自离开了。
小法在他离开後一头雾水的望着酥克。「你？心事繁杂？什麽意思？」
「亨利说笑的，进去吧。」他赶紧拉开大门。
小法将手上的纸袋放到了她的位子旁，还刻意塞在自己的背包後面旁，让它显得不引人注目。她穿着红色防水外套又背着红色背包的红色系列穿着，让酥克完全明白了这穿着的原因。
「让我猜猜，你今天的幸运色是红色，对吗？」酥克边说边将冲泡好的茶到入小法杯里。
「对啊。」小法拿起马克杯，吹了吹後浅嚐了一口。「想知道你的吗？」
「哦？」酥克略有兴味的看着她。她从来没有帮酥克注意过关於那些星座的消息。
「等等，我有抄下来。」小法打开背包，拿出一张对摺的A4纸。她的手指一直沿着开头往下走。「找到了！金牛座……嗯……你今天的幸运色是灰色。」小法说完抬眼看看酥克的打扮。「你身上一点灰都没有！」她吃惊的说，活像酥克做了什麽饶不得人的事。
酥克笑笑。「没关系，反正顶多这一天不幸运。」
「你不是有件深灰色的外套吗？」小法继续埋头看着纸张。「我看看……然後你的幸运数字是七，记清楚了吗？接着是事业运……可是你今天又没上班，这应该不需要……」她的视线持续往下移动，酥克看得入迷。「爱情运你也不用……只剩财运了。上面说，金钱上会有些小麻烦，须小心谨慎，避免判断错误。」小法抬起头。「那我看你今天别出门了，不然到时候荷包空空。」
「花点小钱应该不会影响太大。」酥克收了视线，拿起茶杯啜饮一口。
「你们就是都抱持这种想法才会导致悲剧发生。」小法噘噘嘴，然後她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是啊，我看你也没差。」
「而且你知道我不是真的信那些。你啊，」他伸手摸了摸小法的脑袋。「也别这麽迷信了。只可参考、不可着迷，懂吗？」他笑着又为小法和自己添了一杯茶。
小法蹙起眉头盯着酥克看。「方块酥。」酥克抬起头看她。
「怎麽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别生气喔。」小法一脸尴尬的看着酥克，但表情又充满着坚毅。像是这个问题今天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
酥克点点头。「问吧。」然後拿起茶杯喝茶。
「你……就是……你不是那个吧？呃……有点难启齿。」小法换了一口气。「你的性向啊，正常吧？」
酥克因小法的问题而瞪大眼睛，他赶紧将口中的茶吞下，以免悲剧再次上演。「温萱法！你这个问题会不会太犀利？而且你就直接问我性向正不正常？我的天，」他不可置信的吐了好大一口气。「没有更婉转的问法了吗？」酥克觉得自己快晕了，他努力压抑着怒气不让自己咆哮出声。
「你也知道我很不擅长修饰语辞……」小法见酥克这麽大反应，有点後悔自己亲口问了这个问题。「你生气罗？」
早知道就在手机的讯息里问了……
「生气？不，没有。」酥克虽这麽说，但还是努力缓和自己的呼吸。「只有两个问题。你为什麽这麽认为？还有，你有多久时间都这麽看我？」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非常关键，对酥克来说尤其重要。老天，这对他简直是种羞辱。
「我只是──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啦！」小法大声抱怨。酥克紧盯着小法的眼睛，那模样彷佛小法刚刚背叛了他，而他正等着她主动招供。「我从来不觉得你『看起来』是同性恋，但是你好像对女生都没有兴趣。撇开我们班导不说，可是明明就有很多『正常的』女老师都很喜欢你，你却从不给她们机会和答案。」小法咂咂嘴，宛如在告诉酥克：你真的是很不聪明欸！这麽多选择！
酥克消化着小法刚刚吐出的话，不知道该怎麽感受。他这样傻傻地暗恋着眼前这个小ㄚ头，这种行为却被她误认为他的性向有问题。他还真不知该怎麽回答她。
「你知道吗？有时候，即使眼前有很多个选择，也不一定有适合你的，不论它多或少。」小法一头雾水地盯着他看。酥克叹了口气。「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很正常，各方面都是。所以你那个小脑袋可以别浪费时间在想这些事上头。」
「说真的，我刚刚还蛮害怕你坦承我提出的那个疑问。」小法彷佛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觉得你是──呃──你知道的。」她耸耸肩。「因为我听语淳说，你曾经和一个女老师在一起过，而且有过一段时间。」
酥克听到小法提到他的那段感情，觉得非常惊讶；而同时，他心里也有种被人揭穿疮疤的难堪。他不想让小法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和她聊过。他压根儿就不想让小法知道他曾经爱过别的女人。但此刻的他突然察觉到，有差吗？小法对他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他爱谁，对她来说有什麽影响？
「可是你现在为什麽都不谈恋爱了？」小法天真地询问酥克。
「谈恋爱？」酥克摇摇头，笑了。「我与恋爱这回事已经彻底脱离了。那是你们那个年纪的说法，到了我这个年纪，那叫做没事找事做。」酥克头一次觉得自己这麽可悲，知道自己和小法不可能，就让她觉得他对爱情不抱任何期望。其实，他只想等她一个人。
只是，她什麽也不知道。
「什麽啊？你这想法也太悲观了吧？你又不老，三十都还不到就不找对象了？真的假的啦！」小法激动地瞪着酥克。「难道你都不结婚吗？」小法的手机传出讯息的声音，她拿出手机察看。
小法露出笑容，很快的腾出两只手打字。酥克知道她在跟谁交流，醋意直升脑门。
「那你说，我该跟谁结婚？」酥克冷冷地问。
「我怎麽会知道？」小法还在盯着手机萤幕。「要看你对谁有兴趣啊。」
「我对谁都没兴趣。」酥克看着小法痴痴笑着的模样觉得很不是滋味。「而且我不想像你一样，连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都在等着谁的电话。如果你真的这麽舍不得离开他，今天为什麽还要来这？」
小法错愕地抬起头。「你讲话干麻这麽酸啊？为什麽只要牵涉到和赵恩有关的事你就会一肚子火？」小法收起手机。
「我只是很看不惯你现在的样子。你不像是那种会耽溺在恋爱里的女孩子。而且你之前也说过自己不会成为这种人。那现在呢？这个盯着手机萤幕傻笑的人，是谁？」
「我知道自己说过什麽，但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改变，好吗！赵恩真的很棒，而且你之前也说他还不错的，那你现在干麻要一直挑我们两个毛病？」小法怒气冲冲，一副随时都要走人的气势。
「我没有挑你们毛病，我也没说他不好。我……」酥克瞬间打住。他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辩驳。他就是在挑赵恩毛病啊。
小法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她拿出她藏着的那个纸袋，从里面拿出那个细细长长的精致盒子。「喏，」她把盒子放到桌上、酥克的眼前。「这个是我精心挑了好久的礼物，想要送给你。」
酥克盯着盒子看，为这突来的转变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小法……」
「我知道我交了男朋友後就变得很轻忽你，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方块酥……」小法满脸歉疚，而那个表情在酥克的解读是：她要选边站。而且她已经选好要站到哪一边──赵恩那边。
「你的意思是，当我收下这个礼物後，我们两个就此一刀两断？」酥克觉得很受伤。
「不是，才不是！相反地，我希望我们两个的友情别因为赵恩的出现而有所改变。我们要比以前更麻吉才对！」小法终於打破这次的争执、展露笑颜。「快吧，打开盒子看看！」
酥克看着小法，有一股冲动想要拥她入怀，想要告诉她，他爱她。但他没有勇气。
他拿起盒子，然後将盒子的上盖拿开。那是一支钢笔。是银色笔杆的Parker系列，价格上是钢笔界里算便宜的一支，差不多在七百五十介於八百中间。
小法看着酥克盯着手里的钢笔，摸不透他的心情，赶忙说：「我知道你很喜欢收藏钢笔，也知道我这支可能没办法带给你什麽收获。但其他的钢笔价格都－－」
「它很漂亮，我很喜欢。」酥克抬起头看着小法。他笑容里的那股暖意让小法莫名地红透了脸。
「太好了……我一开始还很怕你不会收下。」小法静默了一会，然後才又开口。「我一直都没和任何人说过，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要收到一份礼物。」酥克抓住重点，赶紧问她是什麽样的礼物。
小法盯着桌上的那杯茶，然後静静地说：「那不是普通的礼物，是那种最全心全意的真心。它可以记录下回忆、可以陪伴我一辈子，不轻也不重，我到哪都可以带在身边。可以很昂贵，也可以很廉价。而且它的外表可以永远闪闪发亮。重要的是，它所记录下来的一切，都不会被抹灭。永远不会。」小法看着酥克微微笑。「这不是什麽艰深有趣的谜语，只有真正懂我的人才会明白。」
酥克只思考了几秒钟，就知道小法那份「渴望」的礼物是什麽了。但他没有急着说出口。「为什麽从来没跟我提过？」
小法没有看着酥克，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像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抱歉。「方块酥，你和我都知道你是我最特别又重要的朋友。但是那种特别和赵恩的特别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麽解释……」她欲言又止，视线还是不敢和酥克交集。
「情人和朋友的界线？没关系，说吧。」
「关於朋友的话，那些秘密，我只和你说；但是那些关於情人的秘密，我只能和赵恩分享。这是我唯一能给他不同於你的一个权利。抱歉……」小法依旧低着头，很难得看她这麽冷静、又这麽腼腆。酥克难以忍着被伤害的痛苦不表现出来，但他要自己振作点。
「不用感到抱歉，对我永远不要有这种感觉。」酥克无视那些痛苦，沉着的说。「能够与你分享『朋友』那一部分，我已经很高兴了。」
小法终於抬起头，看着他，再度展露笑颜。「谢谢你永远这麽挺我！」她瞬间变回平常的她，开心的说。
酥克盯着小法看，发现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他俯身向前，伸手试探性地碰触小法的膝盖。「小法……难道我们没办法……」小法不解的盯着他瞧，对他的触碰有点不自在。她缓缓将膝盖移开一些些。酥克马上又将手收回。「……没办法就只是像以前一样吗？」酥克改口说。他注意到那个触碰是彼此最亲密的一次。不可能再突破了。
「当然可以啊！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因为赵恩的关系，我花了很多的时间跟他在一起，我知道这就是我们有所改变的原因。」小法说。「但是一直以来陪伴我的是你，所以，我不希望你认为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因为我真的不是。」
「你不是，你当然不是。我从没这麽想过你。」酥克静静地说。他的脑中还沉淀着自己无法取代小法心目中另一席地的想法。
「可是……方块酥……我还是得给你一个好的建议。嗯……也不能说是好的建议，就是……你真的应该找找看一些……就是去试试看新的恋情。」小法坚定地看着酥克。「我是说真的。因为我不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幸福，我希望你也是！真心希望！」
「现在的你，比过去还幸福吗？」
「没法比较。能有你这个好朋友、赵恩这个好情人，重要的是，还有健康又爱我的父母。夫复何求？」小法看酥克面无表情，猛然笑出声。「你这麽严肃干麻？我知道我讲出这种窝心的话有点反常，但这就是我想表达的。」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酥克知道自己该做什麽决定了。
他不能要小法爱自己，他也不能要自己爱小法。而现在的这个小法，这个和赵恩在一起交往的小法，比之前那个只跟他聊天混时间的小法还要幸福。他不能带给她她要的，那就让赵恩带给她。
酥克唯一能做的，不是带给小法幸福。而是不阻止幸福接近小法。
「其实我最近有一个对象，她想进一步认识，你怎麽看？」酥克问。
小法张大眼睛，来不及吞下口中的茶，只得抡起拳头不敢相信的猛敲桌子。「你从来没和我说！」小法吞下茶後激动地说。
「那只是最近的事，而且我还不知道该怎麽抉择。」酥克耸耸肩，装得不以为然。他其实根本没有什麽对象，那只是他试探小法的谎言；但为了别让自己的心思都放在小法身上，他接下来势必得积极寻找了。
「她也是老师吗？」小法兴奋地追问。
「不是，嗯……不算是吧。」酥克含糊地回答。
「哪有不算是这种答案啊。」小法咕哝着。「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也许是，但也可能……」酥克顿时辞了穷。「好了，别问了。我对她其实不是很了解。」酥克将垂掉下来的浏海往上一拂。
小法注意到他的举动。「你的头发该剪了吧？」
「晚上我就去剪。」这下时间终於订出来了，不可能再拖到其他时候了。
「哎，」
「怎麽了？」
「只是觉得很高兴，怎麽说，就是，终於啊。」小法让背完全摊在沙发上，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终於？」酥克不解地问。
「我们终於都找到中意的人了。」小法看着酥克微笑着说。
「所以你真的希望我和她发展下去？」
小法缓缓地点着头。「当然啊，如果你也喜欢她，这不是很棒吗？我们都会幸福了。」
酥克没应答，此刻他的视线已经远离了一切，只存在於小法眼里的自己。那双眼眸里曾经只注意在他身上，而如今，一切都将改变了。难不成往後的他，眼里也得住着其他女人？那些他漠不关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