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正厅时，宇文丞已经坐好，正喝着茶。
这一路走来的确挺累人的，宇文府太大了。
「哎呀，二弟真是闲情呢，父亲呢？」
宇文楷一屁股坐到宇文丞旁边的椅子上，并示意我和宇文朔坐到对面。
宇文朔看了我一眼後，就走到宇文楷指示的位置坐下，我跟在後头。
「本王派人去请了，还有母亲以及靓娥姑姑。」
「哎呀，母亲来做什麽？热闹的麽？本王只想见莫寒姑姑呢。」
「……。」
宇文丞没有把对话继续下去，只是沉默的继续喝着茶。
这样一路听他们的对话下来，我大概懂了他们三个人的关系。
宇文丞以及宇文朔是同一个母亲所生，而宇文楷是另一个人所生。
这就是古代正宫与小妾的差别吧。
「宇文崎大人到！」
一旁原本很安静的侍卫突然拉拔了嗓子，我吓了一跳。
宇文楷、宇文丞以及宇文朔都赶紧起了身，然後跪到了厅堂前。
我不知所措，宇文朔轻轻将我拉下身，我也跟着跪了。
偷偷抬头看，从厅堂右侧的门走出一个男人以及两个女人。
男人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英俊的脸庞依然是看的出来的，显示了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跟在後头的女人，打扮的稍显艳俗，有着明显的凤眼；在接着的女人，看上去就淡雅许多，眼睛是相当深的蓝色。
男人坐在厅堂上正中央的位置，凤眼女人坐右边，蓝眼女人坐左边。
「起身吧。」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比宇文丞还低，显得很有威严。
我们缓缓起身，我抬头看见蓝眼女人，先是不敢置信地摀住嘴，接着泪水溃堤。
「靖能……是靖能麽？母亲好想你啊……。」
蓝眼女人在发抖，但还是举起那发抖的手朝宇文朔挥了挥。
「快……快过来给母亲瞧瞧，有没有伤着？还是饿着？」
宇文朔走到蓝眼女人身旁，蹲下身子。
「母亲……。」
蓝眼女人将宇文朔拥入怀中，眼眶内的泪水从未停止过。
她用手不断来回抚着宇文朔的背，感觉在确认他的存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呜……。」
男人看着一旁的画面，露出欣慰的笑容，接着伸出手拍了拍宇文朔的肩。
「靖能啊，这一载你都上哪儿去啦？可知本王与莫寒寻你寻得极苦啊？莫寒这都闷出疾来了，之後可要好好侍奉你母亲啊。」
「是的，父亲……。」
「好……好……回来就好，下坐吧，本王有事儿问你们呢。」
宇文朔鞠了恭，回到了坐位。
突然，我发现凤眼女人盯着我瞧，过没多久，蓝眼女人也盯着我看。
那名叫莫寒的女人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秋棠？」
她这麽一喊，不经意的一喊，所有人都看向我，我只能乾笑。
「呃……这是在唤兰儿麽？」
「不。」她温柔一笑，道「定是乏了，认错人了。」
「听你这麽一说，臣妾倒真觉得这女孩儿长得挺像那妖孽的。」
凤眼女人不只外表长得很尖酸，连一讲起话来的声音听起来都特别刻薄。
「你胡说！秋棠哪儿是妖孽呢？你明不知晓秋棠的好！」
「行了行了，本王方才也差点儿认错呢，这姑娘真的挺像秋棠姑娘的。」
男人朝我笑，我行了个礼。
「小姑娘，与本王介绍介绍？」
「是。」我微微欠了身，道「小女子为婼兰，来自异地，恕小女子无法与您道从哪儿来，少王爷们都称为我兰儿，王爷您也这样称呼兰儿便是。」
「父亲，这是靖能捡到的小娘子，相当可人呗？」
许久未出声的宇文楷突然冒出声音，一讲话就是公子哥发言。
没想到他连对父亲，这种讲话习惯也不会稍微改一下呢。
「兄长！您别乱说啦！兰儿才不是什麽小娘子呢！」
「文德，此话可不能乱道，这对婼兰姑娘不妥。」
宇文崎有些好气的说着，毕竟他应该也习惯了宇文楷的说话方式了吧。
「是啊，兰儿想必还未嫁，文德这样道，怕是误了兰儿姻缘呢。」
莫寒朝我温柔的笑了笑，那笑容很温柔，跟宇文朔很像。
她看上去不像是中原的人，但也不像是蒙古人，特徵跟我挺像的。
「对了，仲辅，你找本王来，是谓何事？」
宇文崎巧妙的把有些闲聊的气氛给终结了，我不自觉对他起了敬意。
「方才煜王府的骚动，不知父亲是否有耳闻？」
「这事儿，不就是文德与靖能惹出来的麽？年轻嘛，难免玩闹。」
「正如父亲所说，那父亲可知，他俩是谓何事闯入煜王府？」
「不就为了那妖孽麽？」
凤眼女人讨人厌的冷哼了一声，拿着手中的丝巾摀着嘴奸笑了几声。
「靓娥，不许无理！」
宇文崎有些大声的说着，那个叫靓娥的女人随即闭上嘴。
「是啊，母亲，兰儿可惹人喜爱的，咱们才会为了她如此乱来。」
宇文楷微笑的看着他称作母亲的女人，但我总觉得比起尊敬，宇文楷眼底下多的是挑衅。
凤眼女人瞥了一眼宇文楷，便没再多说什麽。
「为了一届女子，闯入王府，这岂不是坏了规矩麽？」
宇文丞不满的说着，虽然他语气平淡，但听起来就是想要他们俩受罚。
「尤其是煜王，丢下王府不顾，还轮到自己来潜入。」
宇文丞有些动气的说着，我身旁的宇文朔只是看向旁边，不愿看着宇文丞。
「二弟，人啊，总会为美丽的事物做些疯狂事儿，只是你不知晓罢了。」
「……。」
宇文丞没有回答。
「罢了罢了，今日此事本王就不追究，时候也不早了，回府歇息吧。」
宇文崎适时的出声，巧妙的终结了原本可能吵起来的局面。
不愧是一家之主。
「那兰儿，你今晚打算睡哪儿呢？」
莫寒姑姑看向我问道，我有些无奈地抓抓脸。
我也不知道啊，难道要再回去那个宇文丞软禁我的小房间？
「依本王看，兰儿，你就选个府，进去歇息歇息吧，之後的事儿，在打算。」
宇文崎朝我和蔼地笑了笑，我也只能尴尬的笑。
「小娘子、小娘子，来本王的府呗！本王这儿有许多侍女，你可与她们谈天。」
我汗，你有许多侍女在府中，我怎麽可能还与她们谈天啊。
说不定大家都眼巴巴盯着王妃之位呢。
「……。」
宇文丞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但我总觉得，他一脸『你敢选别的府，你就完蛋了！』的气场啊。
「兰儿，若不介意，煜王府还算舒适。」
宇文朔没有要强迫我的意思，他只是柔柔的说了邀请我的话。
他很温柔，一定是怕我去别的府中会怕生。
「本王的府，有莫寒和靓娥可与你谈天，但还是尊重你的意见。」
宇文崎和蔼地开口说着，一旁的莫寒姑姑好像很希望我能在本府待上。
虽然我不喜欢凤眼女人，但是我的确想听听莫寒姑姑说话。
「那，兰儿就叨扰莫寒姑姑了。」
我走向前，微微欠了欠身，发现莫寒姑姑的脸上散发着温暖。
她真的好美啊，美到我都快要眯起眼睛了。
「行、行、行！王爷，今晚兰儿就在臣妾那儿待着，可否？」
宇文崎点点头，请大家都回府中歇息。
宇文楷、宇文丞和宇文朔都静静地离开。
我绕到宇文朔身旁，在他耳边轻道。
「明早咱们煜王府庭园见，好麽？」
宇文朔朝我微笑，点点头，便离开了本府。
「那……本王也下去歇息了，莫寒，别与兰儿谈天谈太晚。」
「臣妾知晓。」
宇文崎领着凤眼女人下去後，厅堂上只剩下我与莫寒姑姑。
「兰儿，我的房间，往这儿，来。」
莫寒姑姑牵起我的手，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摸起来相当舒服。
而且修修长长的，好看极了。
＃＃＃
莫寒姑姑的房间很简单，素色系，空气中有淡淡的薰香。
「兰儿，这味儿，受的住麽？」
我轻轻点点头，表示我可以。
「来，来这儿，给我看看。」
莫寒姑姑拍了拍自己的床沿，我走向前，坐在她指定的位置。
她那白细的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脸上满满的不舍。
「兰儿，你认得秋棠麽？」
「莫寒姑姑，敢问秋棠是？」
「秋棠是个调皮的女孩儿，她爱上了司马家的独子，但司马雄泰大人不允许。」
「你知晓在咱们大元帝国，最重要的莫怪就是地位了。」
「司马家是色目家族，是回纥人，可单氏，秋棠只是平民，所以……。」
我暗自惊讶了一下，她提到了司马雄泰、可单氏。
方才宇文丞给我看的那卷轴上，的确是写着司马可单氏，司马兰。
「莫寒姑姑，司马是赐姓，是麽？」
「是的，因为进入中原不能再使用原本的姓氏。」
我沉默了一会儿，莫寒姑姑只是疑惑的看着我。
接着她好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惊呼了一声，走到案上取来卷轴。
就是方才宇文丞拿过的卷轴。
「莫寒姑姑，上面的人儿，像我，对麽？」
「兰儿，你姓司马麽？」
「莫寒姑姑，我确实姓司马，但我真不知晓那卷轴上的人儿是谁。」
莫寒姑姑温柔一笑，轻轻将卷轴收起。
「真不知晓，咱们就去调查便是，刚好明日司马雄泰大人要与王爷谈生意。」
「我向王爷请求，让兰儿站在司马雄泰大人身旁，咱们看看大人的反应。」
我轻轻一笑，道「麻烦莫寒姑姑了。」
＃＃＃
翌日清晨，我没吵醒优雅的睡着的莫寒姑姑。
在镜前，我将宇文朔前些日子送我的发簪戴至我头上。
意外的我会用，可能是因为平常会把笔插在头上固定头发的关系吧。
我拿起莫寒姑姑的梳子，将头发梳顺後，便起身往煜王府。
＃＃＃
煜王府的庭院里种满了洋槐花，空气中飘荡着那花儿的香味。
宇文朔应该是没有特意薰上去，因为这儿的空气中的香气就已足够。
煜王府中的奴仆们看起来都很幸福，或许是因为沐浴在这香气的缘故。
「是兰儿姑娘麽？」
有个婢女朝我走来，那约与牡丹还有歆儿差不多年纪。
「是，煜王呢？」
「煜王殿下在里头沐浴，煜王殿下请奴婢领姑娘进厅堂内稍作等候。」
我点点头，跟着她进入煜王府正厅。
＃＃＃
正厅最里头的墙上挂有一把宝剑，一进门就能看的到。
在那婢女下去後，我走向那宝剑的下方位置，仰头端倪。
煜王府的正厅没有宇文本厅大，但也足以显示他王爷的地位。
那把宝剑的剑柄上镶有看似价值不斐的红宝石，刀身做工细腻，而剑柄与剑身连结之处，有雕刻精细的朱雀在上头。
宇文朔，真的不是个纯朴生活於山中的男子。
而是我高攀不上的王爷。
思及此，让我心情有些不舍了起来。
虽说最原本的他应该就是这样，我也知道不过是换个身分个性是不会变的。
但我还是喜欢他穿着破烂衣物对我温柔微笑的样子。
「兰儿，等久了麽？」
宇文朔的声音从我後面冒出，我挂上微笑，旋过身。
他虽然穿着开右衽的衣裳，但是那种很纯朴的暗红色。
没有任何精雕细琢，就是一件普普通通到不行的衣裳。
看到这儿，我不知道为什麽一阵鼻酸。
「没事儿，兰儿早到了。」
宇文朔好像发现了我有点轻微的鼻音，柔柔一笑，轻轻张开双臂。
我有些不解的望着他，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潮。
「兰儿若难过，我的胸膛永远为你敞开，现在不在街上，下人们也没人胆在我在厅堂时闯入，兰儿就放心撒娇，嗯？」
我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行动了，在我意识过来时，我已经躺在宇文朔的怀中了。
「让我就这样抱一会儿就好……。」
我稍微施加了力道，将环住他的腰的手搂得更紧。
「兰儿在心烦什麽？」
「兰儿……兰儿怕阿朔消失，怕阿朔离开兰儿，因为你一瞬间变得好远。」
我似乎感觉到宇文朔轻轻叹口气，原本抱住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但此时他让我感到安心。
我觉得他要告诉我，他就在我身旁，我不用担心。
「靖能！靖能！本王与你说哦……哎呀……。」
这安静且令人觉得舒适的时光没有过多久，宇文楷的声音就先到了。
他兴冲冲地冲进厅堂，我跟宇文朔还来不及分分开，就被撞个正着。
「哎呀！咱们家靖能果然长大了！做这事儿都不怕羞，本王离开、本王离开，你们俩继续呗，顺便亲一下，小娘子意下如何？」
宇文楷一脸玩味的乐的跟什麽似的，平常优雅的搧扇子变成光速搧扇子。
我跟宇文朔赶紧分开，宇文朔红着脸走向宇文楷。
「兄长！只不过是兰儿不安，我……我只是希望她能安心。」
「行了行了，靖能就别解释了，你看看小娘子，她都没你这样慌。」
宇文朔转头看向我，我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本王不行了，靖能你今日一定得给本王说说，这可人的外族女孩儿，你到底打哪儿找来的？这容貌可真折腾死人了。」
宇文楷屁股一坐，立刻就有煜王府的奴婢上了茶。
「文德兄长，父亲与你选的那些王妃中，你都无看顺眼的麽？」
「哎呀，靖能，你也可真逗的，真有看顺眼的，本王还会成天跑云醉阁不成？」
宇文楷喝了口茶，着急地放了下来，险些呛到的样子。
「咳……你怎麽有格说本王啊？你与仲辅还不是也都未决定麽？」
「仲辅兄长不是已有父亲为他决定的人选了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宇文朔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黯淡的几分。
「仲辅怎麽可能顺？那女孩儿你又不是不知晓她……。」
宇文楷瞄了我一眼，便没在往下说下去。
「哎呀，别聊这儿了，听说今个儿司马雄泰大人要来府上谈生意，父亲要咱们兄弟还有兰儿都得到，说是要谈最近海上贸易大风导致不顺。」
宇文楷一脸嫌麻烦的样子，脚都给翘了起来。
大风？现在这个时节是夏天，古代所谓的大风大概是指台风吧。
古代航海技术还未这麽发达，会有这样的隐忧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风？前些时日茶楼的陈掌柜才与我道过这回事儿，近日都无法出航麽？」
「靖能果然还是有在关心咱们宇文家的事儿，本王觉得你家那茶楼蒐集情报真够快的，那儿的菁英能否分些给本王啊？」
「兄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近日都无法出航，前些时日该送达的绸子也耽搁了。」
宇文朔陷入沉思，我开始厘清他们说的话。
所以茶楼那家店是煜王府的东西？
而宇文朔之所以取如此朴素的名字，是为了掩饰那处是讯息交换所？
宇文朔真的不是普通的有头脑啊。
「我觉得啊，近期可以出航没关系哦。」
我走到外头，看了看天空的云。
嗯，不是台风会出现的云，而是疏云，虽然会有午後雷阵雨的隐忧，但不至於说会到台风的程度，只要避开下午那段豪大雨，大概就能顺利贸易了。
「小娘子这话怎麽说？」
「观测云就可以知晓啦，你们瞧，这天空的云是疏云，疏云无法聚集水气，而你们在看，远方山头是否有层厚云，那是午後雨，下一会儿就会停的。」
「所以啊，只要避开下午那两个时辰，其实出航贸易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他们俩非常错愕的看着我。
也是啦，听说古代会看天象和占卜的人，拥有很高的地位。
所以言下之意便是很少人会有这项技术。
「小娘子，你会观天象麽？」
「会些皮毛，不容说嘴的。」
「靖能，你当真捡了个宝回来了，小娘子可以替咱们做事了。」
我汗颜，宇文楷一脸兴奋的拉着宇文朔的衣袖，还一边看着我。
「兰儿，那等会儿的会议，就请你发言，可以麽？」
宇文朔微微朝我行了个礼，我赶紧回礼回去。
「我？我吗？这样不妥吧？我又不理解这儿的规矩。」
「小娘子，你瞧瞧本王，你还认为这宇文府规矩有如此重麽？」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宇文楷，嗯，他说的也是。
我慎重的点点头，宇文楷却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小娘子竟真给本王认同，这令本王挺受伤的啊。」
虽然宇文楷这样说，但他依旧是懒散的搧着扇子，缓缓的道着。
看起来一点儿都没有受伤的样子啊。
「二位王爷以及姑娘，宇文崎大人宣入正殿。」
煜王府的侍卫突然出现在门前，他鞠了个恭。
「知道了，下去吧，今儿你们随意。」
宇文朔连下达命令语气都那麽温柔，也难怪这煜王府的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幸福的感觉。
侍卫说了声是，接着便下去了。
「咱们走吧，司马雄泰大人可不喜欢等人啊。」
宇文楷漂亮的丹凤眼传达了笑意，但我总觉得他没在笑。
他是个高深莫测的人，身上有种让人敬畏的气质。
我们三人离开煜王府，往本府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