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徐站在热水下,缓缓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十六年前发生了甚麽事,为什麽会「不小心」怀了他,他不知道,屡次提到父亲的事情往往都会被打,或者说,通常他去找妈妈讲话都不会得到甚麽好脸色,方徐有点鼻酸,小时候大多都没有甚麽好回忆。
直到十年前,方徐六岁,萧寒峻似乎因为公事又来到酒店里头,那时方婷把他带到某个包厢,方徐正好在里面,那个时间差不多是该睡觉了,听到方婷的声音便躲了起来,偷听了不少事情。
方徐记得,方婷对萧寒峻说生了他的孩子,可是萧寒峻不相信,而且就算真的有他也不会认,斥喝自己风光明媚凭甚麽要毁在一个小杂种身上,如果他能早点知道,早就把孩子打掉了,即使现在留下来,他都永远不会认这个孩子,他说他绝不会让一个小杂种毁了事业和名声,也不会承认自己和妓女有过关系。
匆匆吵完架,两人都离开了,剩下方徐一个孩子还躲在包厢中。
半晌方徐才哭出声音来,豆大的眼泪不断落下,心里不断诉说着我好难过我好难过,却没有人听到。
他早就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萧寒峻出现时的场景,设想过好几次萧寒峻不肯认他的话语,可是就算自己早有准备,那时候还是张着嘴哭得好难受,难过到发不出任何声响,方徐回想起来顿时有些想笑,也许自己也抱持过一丝丝希望,幻想过萧寒峻愿意认他的场景,想着萧寒峻迫切的想要找到他的样子吧。
可是都是幻想,全是幻想。
那年,方徐六岁。
方徐从小就不喜欢依靠别人,或者说他很清楚没有人愿意帮他,因为他的身分肮脏,同样是六岁的小孩,别人在上学,而他在酒店里头;别人在交朋友,而他在看大人们喝酒上床;别人在学习,而他在收盘子收酒瓶,同样是小孩,但他是妓女生的,而且还是被男人抛弃的妓女。
因为从小就在接触客人,养成了他客客套套的办事态度,反正目的达到了、有收入了,其余都无所谓,可以没有朋友,可以没有家人,可以没有身价,但不能没有钱。
会想要活着,赚更多的钱,想办法考间好学校,出人头地的活着,让大家看得起,不敢在嘲笑他,也不敢再动他,到那时候他就能正视每一个人,也能够和大家平起平坐了。
可一个月前,他的存摺却被盗领,没想到是自己疏忽把明细遗漏在桌上,被方婷拿去用了,方徐气个半死,他毕生的积蓄就为了上大学结果被拿去花个一毛不剩,愤恨的跑去找人理论,一吵就不可开交,然後方婷便堵上萧寒峻,直接把孩子推给他,要胁了些甚麽,可方徐回想起来却非常模糊,他只记得他当下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萧寒峻,看着那个和自己五分像的男人,没有出声,反正自己无论沦落何处,也终究孤立独身。
後来的事情也模糊了,只记得最後萧寒峻抓着他把他带回家了。
方徐一直记得当天晚上,他非常不安逸。
萧寒峻给了他间卧房,方徐一进去後打量了下四周,没有开灯。
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甚麽事情,只知道自己让萧寒峻非常生气,顿时有些害怕,害怕明天萧寒峻会不会也开了张支票把他赶走。
虽然十六年来他都是一个人,和萧寒峻也算是素未谋面,但只要想到两人留着同样的血,萧寒峻是他这世上最亲的人,心里不由得还是觉得好难过,连最相亲的人都不要他了,即使那麽努力,一切仍然没有好转。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在床上,蹲在门边睡了,起床後来到浴室盥洗,看到镜中满脸泪痕的自己不由得心灰意冷的一番。
他还是有梦想,他还是想实现他所要的一切,而在那之际,必须要有个容身之处。於是他开始讨好萧寒峻,用他唯一会的东西来服务他,哪怕客套,只要让他过得舒服,应该不至於会被赶走。
从那天起,方徐每天的精神都落在萧寒峻身上,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盘算着他的个性和行为想法,掌握住他的一切,想尽办法为自己争口饭吃。
两人的立场像是一份交易,萧寒峻开了支票从方婷身上买下他,保护自己的名声和事业,而方徐为了活下去,打理他的日常生活,全部都是有目的的行动,自然而然不需要任何感情甚麽爱,连闲话家常一番都没有必要,不过这样也没甚麽不好,不是吗?
结果萧寒峻现在发神经的开始打破一如既往的习惯,而且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方徐有些恍惚,他没办法判断是好是坏,只知道萧寒峻的改变让他乱的手足无措,一不小心还对他有了好感,这不可以发生,别忘了萧寒峻根本不想负责!为什麽还要待他好?
方徐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多尴尬,他只要活着便会毁了萧寒峻的一切!
他在社会上犹如荒土生来毫无价值,萧寒峻不想认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他不想喜欢任何人,他害怕自己忘了萧寒峻是如何看待他一个身分──小杂种。
这时方徐才回过神来,赶紧关掉热水,擦乾身子和头发马上换了乾净的衣衫,拿了吹风机迅速的在头上吹弄,然後立刻跑到客厅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准备做饭。
「算了吧,有时越希望甚麽反而越得不到,更何况你也不明白自己想要甚麽。」方徐自言自语着,眼神又多了份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