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臥榻之側,容卿酣睡 — 【六/殿前催】01

正文 臥榻之側,容卿酣睡 — 【六/殿前催】01

时光荏苒,日子似乎风平浪静了,谁该做什麽做什麽,各司其职,各守其位。

朝会上一批旧人不见了,站了一批新人。

顺安皇帝一改以往的温和作风,变得愈来愈雷厉风行,臣工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给抓到了错处,轻者罚俸一年半年,重者廷杖或贬黜。

数个月来,将好几个旧臣贬到山旮旯子去,个个都写了封忏悔自责的奏章上呈,字字血泪,乞求圣人垂怜。

老皇帝阅看之後,或摇头叹息,或嗤之以鼻,语重心长的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宋琅任职兵部侍郎两个月,对军政了解得都差不多了,老皇帝让他和宋珑对调,去当户部侍郎,他已十分习惯朝政之事,调到户部不久,很快即上手了。

贺容玖正式接管羽林军,调换了一批旧部兵员与侍卫,并且每日须上朝议政,成为殿上人之一。

宋珑依旧行事低调,愈来愈摸不透老皇帝的心思,愈感到忐忑不安。

至於宋瑞,仍坐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闲闲无啥大事,恰恰能让他心有余力的在朝野之间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哦,还有和清川王世子成了死对头,每回撞了面都针锋相对,原因为何,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朝会上,宋珑、宋瑞、宋琅三位皇子并列於众臣最前端,文武诸臣恭列於後,一切都安安稳稳,顺顺当当。

只是每隔数日,就会有大臣当殿提出册立太子一事,祈请皇帝尽早选定储君,稳固社稷,安定民心。

今日老皇帝脸色微沉,问:「诸卿以为谁合适?」

诸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人敢回覆。

「左丞相,你说。」

「启禀皇上,恕臣斗胆直言,臣以为三皇子殿下谦和贤能,是合适人选。」

「启禀皇上,臣以为大皇子殿下为嫡又为长,依礼依法都应该由大皇子殿下承位。」右丞相马上站出来说,自然是保嫡一派。

「启禀皇上,我大绍向来选贤与能,嫡庶平等视之,不该囿於古法迂礼。」一位大臣也站出来。

「启禀皇上,大殿下仁孝天下皆知,乃为万民表率,方可彰显我朝以孝治家、以仁治国之根本。」另一位大臣跟着出列。

「启禀皇上,三殿下贤德才智兼备,胸怀天下苍生,必能成为英主明君。」再一位大臣也跳出来了。

「呵,英主明君?」老皇帝忽笑了笑,不辨喜怒的缓缓道:「朕都还没死,就出现英主明君了,真是天下大幸事,不是吗?」

「父皇,儿臣该死,求父皇恕罪!」宋瑞赶紧跪下,先自我请罪。

「臣等该死,求皇上恕罪!」左丞相这方的大臣全噗通一跪,吓得面色如土,两股战战,这失言的罪名大了,简直像在咀咒皇帝早死。

「朕已明了诸卿的意思,今日到此,散吧。」老皇帝倒无追究,起身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齐声跪送。

三位皇子先起身,众臣才跟着站起来,左丞相等人冷汗直流,神情惶恐的欲走向宋瑞。

宋瑞不悦哼了声,拂袖而去,心中骂他们是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

右丞相等人则面露得意,落井下石的嘲讽他们,双方人马差点当庭打起来。

然而这些争执,都与宋琅无关,他迳自去找贺容玖,与他说说笑笑的走出殿外,将风雨全抛在身後。

五皇子与贺将军过从甚密,众人习以为常,无人认为有何不妥。

宋琅问他:「贺将军,今日可有事?」

贺容玖回答:「末将无事。」

「那来五王府陪我下棋。」

「末将遵命。」

宋琅愉快的去户部衙门了。

贺容玖愉快的去羽林军了。

贺国公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低低叹喟一声:「今日之後,这两个孩子恐怕无法再这般走在一起了。」

这日午后,皇帝单独召来宋珑,先讨论一会儿政务,蓦然徐声问他:「大皇子,你可有自信成为江山之主?」

「回父皇,儿臣力犹未逮,恐怕操刀伤锦,无法担此大任。」宋珑此次未有踟踌,恭恭谨谨,诚惶诚恐。

「难道你想让三皇子继承大统?」

宋珑一掀袍摆,单膝跪地,恭首拜揖回道:「父皇,儿臣力荐五弟入主东宫,五弟虽年少,然实为帝王之材,儿臣愿效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一生辅赞其左右。」

「你当真这麽想?」老皇帝直视着他问。「愿意屈居你弟弟之下,未有私心?」

「儿臣不敢妄言,望父皇明察。」宋珑改以双膝跪地叩头。「五弟是儿臣的同母亲弟弟,此即儿臣私心,相信五弟能成为英明君主,再创我大绍荣耀。」

老皇帝沉吟久久不语,才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了,起来吧。」

「谢父皇。」

「你以前唤朕父亲,自称儿子,你我父子二人何时竟生疏了,朕明白你心里怕什麽,你怕落入那二人的下场,是不?」

「父亲……儿子……确实有苦不敢言。」宋珑垂首恭立。

「说吧。」

「恕儿子直言,儿子自知性子优柔寡断,空有恭和仁孝之心,却无杀伐决断之力,天下初平,父亲虽夙夜忧勤,却仍有百废待举,仁孝能治家,却不足以治国兴天下。」

「嗯,你能有此自知之明,为父心中甚慰。」

「儿子希望父亲心常宽慰,莫有忧虑。」宋珑言语极为诚挚,掩藏在袍袖中的手握了握,似在极力忍耐着什麽。

「好孩子,你自去忙吧。」

「儿子告退。」

宋珑离开後,老皇帝闭目凝思良久,吐出一口气,说:「去把五皇子叫过来。」

不久,宋琅来了,规规矩矩的见礼:「儿臣参见父皇。」

近半年来,他日渐沉稳,不再老是年少轻狂的模样,然而眉目间依旧明朗,带着抹不去的天真孩子气。

老皇帝瞧见么儿心里就欢喜,这孩子的相貌太像芊皇后了,多少将对发妻的思念移情到他身上。

「琅儿,到父亲这儿来。」老皇帝表情慈祥,朝他招招手。

「是。」宋琅走近御案。

御案上是一副展开的江山地理图,出自名家之手的百年古画,大致描绘出大绍山河,空灵而壮丽。

老皇帝指着画问:「儿看此画如何?」

宋琅仔细看了看,老实回道:「画是好画,不过有些地方画错了。」

「哦,何处画错了,你指给为父瞧瞧。」

「豫安县应该在这里,大禹山应该再偏一些,这条河现在叫俊川,不叫大蛇河了,还有这里……」

宋琅一一指出来,显然已对大绍山河了若指掌,老皇帝微笑点头,父子俩自然而然地聊起各地风土民情,宋琅大多是听来的,他离京三百里以上的次数很少,最多只到江南地方罢了。

他现在任职於户部,对百姓与民间的事了解更多,常找家乡在他处的官员问询地方事,又问了些吏治问题,纵使是欢脱爱玩的性子,可做起事来务求完善,力求甚解。

宋琅顺口提出几个治理地方的想法,笑说自己是纸上谈兵,空谈而已,他希望能亲自去那些地方走走看看,直接听听老百姓的声音。

老皇帝叫他多说一点,他们像一般父子谈天说地,宋琅神态自然亲昵,清朗的声音令老皇帝开怀,笑声连连,不像在其他儿子面前的威严肃穆,指责他偏心也罢,他不否认,这心确实偏到没边儿了。

聊着聊着,老皇帝陡不期然的说道:「父亲欲立你为太子,你以为如何?」

宋琅霎时怔了下,其实心中略略有所预感,然而并无喜悦之情,原本轻快声音不禁沉了些,回道:「孩儿年岁尚幼,阅历浅薄,见识不足,敢问父亲为何想立孩儿?」

「你大哥优柔寡断,你三哥多疑善妒,都不适合。」

「孩儿亦不比兄长优秀。」

「为父知你不愿争位,然无论品性才德、胸襟气度,均於他们之上。」

「许是父亲偏爱了,看孩儿什麽都好。」

老皇帝再问他:「琅儿,你不愿意?」

宋琅心中再一沉,眼神微黯,低眉顺眼回道:「孩儿但凭父亲做主。」

老皇帝指指山河图,笑说:「你瞧,咱们大绍的山是好山,水是好水,江南秀丽,北境壮阔,不都挺好的。」

「嗯,很好。」

「儿不喜欢?」

「孩儿喜欢。」

「唉,为父知晓,你更喜欢亲眼去见五湖四海,而非坐守金城,在纸上指点江山。」老皇帝叹道。

「孩儿当以大局为重。」宋琅恭顺回应。

「为父不强迫你,你好好想一想。」

「孩儿会的。」

老皇帝再暗暗叹了一声,怜惜宠爱的摸摸他的头。「为父也不忍心,可是这大绍江山唯有你最适合继承,希望你能谅解为父的苦心。」

「父亲,您不要这麽说,孩儿心里都明白。」宋琅握住他枯瘦冰凉的手,将脸偎上去,充满孺慕之情的说:「是孩儿不孝,总想您能安康长寿,顶天不坠,忽视您撑得太辛苦,孩儿如若能为父亲顶着天,那麽您就不用这麽辛苦了。」

说着,宋琅心口疼得想哭,为父亲的辛苦与为难,身为儿子,他只能尽量的顺其心愿,分忧解劳。

老皇帝几乎流下泪来,摸着他的脸不停的说,好孩子,都是我的好孩子。

宋琅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御书房,让宫人去户部知会一声,他今日先离开回王府去了。

他不想当太子。

他想展翅高飞。

他想和贺容玖一起去天涯,去海角,一起吃遍天下美食,喝尽四海绝酿,过着潇洒快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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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子:人家想和九哥一起过没羞没臊的生活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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