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女無名 — 05 步步生蓮

正文 小女無名 — 05 步步生蓮

天气越发炎热,街上时髦妇女皆手上拿了枝阳伞,以防白皙透嫩的肌肤被太阳狠吻。泥土花草原本光鲜亮丽的外表都被晒的滋滋作响。

不过今日街上的氛围不太寻常,人们脸色有的铁青有的凝重,事情忙完便匆匆离去,什麽社会青年都无意再往街上游走。

日军倒是不怎麽害怕。

丫头在屋内门口处拿了个躺椅坐着,手里拿着包晒乾的玉米粒,悠悠哉哉的喂食远处飞来的一群灰鸽,唧唧咕咕有如麻雀。不是她喜欢牠们,是闲的发慌。

刘婆平日喜去朋友家蹭饭,一去便是好几个小时,估计又聊到了卢沟桥前的那种种美好回忆,说起来是挺伤感的,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倒也悠闲。

「送报喽!送报喽--锁喉鬼使现身,警局回天乏术!」

报社的的小鬼头在市井跑来跳去不停叫唤,清脆的声响居然声声传来到了这里,杳无人烟的地方。

她挑眉,手里的谷物直接在地上洒的四面八方,甚至砸到了几只吃的正开心的鸽子,愠怒的飞起叫了几声又重新换个地方停留。

「能活着就不错了咕哝什麽。」她蹙眉说道,眼神飘向那声声叫喊,暗忖------这都几天了事情还没消停,报社还真是没东西写了啊,不是还有花园口溃堤这大事吗……

自从上回青帮老大一死,南京瞬间一阵譁然,随统治王者遭暗杀,各路野心勃勃的帮派顺势集气,个个都心怀不轨意欲争一立足之地。倘若夜晚听见刀枪磨损的咔锵声响,千万别肆意出门查看,或许你看见的,是一具具人性堕落的苍凉屍体。

但这也让警察有机可乘,以往走谢崎坐镇,白道黑道皆不敢妄为,如今与之合作或是深受其害的直接连系没了,便是一举歼灭的时候。

思虑至今,丫头不愿再牵扯下去,将手中牛皮纸袋随意揉捻成一团纸球後丢弃。

心中郁闷缠绕成一颗浑球,在胸口来回滚动,出去也不是进门也不是,在之间走走停停游移好些时候,最终反而用脚酸当藉口一屁股坐在初醒之日的那张小床上。

她低头缩起身子,藏青色百褶裙被压起皱摺,随着细长双腿往上一瞧,白底青蓝云綉短袄清纯可人,上头的绣图或许略老气,那是刘婆曾穿过经修改的结果,「周愈离……周愈离……讨厌鬼。」一个名字在嘴里默念了持续一分钟,烦闷的浑球却越滚越大无停止的迹象。

自从上回的惨案发生後,这个和她没见过却本身便是敌人的青年才俊------周探长便处处与她作对,不仅大肆搜索锁喉鬼使的行踪,还把矛头指向棚户区,只因她不小心残留於现场地板的淤泥。

刘婆家和棚户区不远,也不知何时会寻来这儿。听闻周愈离二十岁便侦破一件连续拐卖儿童的利案,牵扯好几位高层,仍越挫越勇的查下去,但也因得罪太多涉案後全身而退的官员,导致近年来就算屡破奇案仍未有任何奖励,一直是名探长。然而,她烦闷的点不只这些。

她重新昂首,紊乱的叹了口气,无血色的脸蛋被闷的透红,倒是多了几分美艳。头一转,刘婆的脚步巧无声息,不知已坐於茶几边上何时。

「什麽时候回来的……」差异的表情不到一秒,为免尴尬补了句。

「从讨厌鬼开始。」闷哼了声,抬头看一眼便垂下,似乎不太高兴,但丫头知道不是因为她。

正色,规矩坐到床沿,柔软的床垫相当舒适,「谁让他打扰陆杰他们了。」双眸呈现内敛沉稳的靛蓝,白皙的小腿还是不安分的摇晃。

婆婆起手倒杯她最爱的惠明茶,温润茶香她们再熟悉不过,清新自然有如嫩芽初长的香味在整间房里漫步飘渺。

「那也是你种入的因。」

突然间的话语令丫头愣了下,原本想起身讨杯茶压压脾性的动作也在刹那停摆。最终还是重新坐回位子。

「什麽时候知道的?」

「从你第一次沾染鲜血开始。」

彷佛重复着刚才的对话,但这次,四周开始凝聚了一种不安的氛围。

深呼吸调整杂乱的呼吸,「可你没戳破。」坚定一望,「所以你认同。」

「不代表我接受。」

微怒,「那怎麽不阻止?」语气开始动摇。

「你没错何必阻止,况且,我的事你亦没戳破。」

恍惚间,刘婆露出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看似毫无表情相当平和,却总觉得暗藏波涛汹涌,混杂的眼眸使她看不明白刘婆的想法,有如在监牢中最残酷的问话,尽管没将对方四肢绑紧,仍感受到那股重重压力。

呼吸频率愈来愈混乱,居然在额间流出一抹冷凉的汗珠,丫头已经输了,输在经年的经验和对方体会过的世事情常。

冷不妨吞了口口水,「因为我不敢肯定。」

听闻,刘婆收起骇人的目光,反而流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微光透过,更显经年累月的摧残,沧桑而悲凉。

「一九一一年,中华民国国防部军情局,第一届退休情报员刘冰刘……上校。」说这段不寻常的实情时,表现的不是多麽光荣自豪,而是数不尽说不清的心酸,丫头竟在刘婆的脸上看见细不敢过於呈现的苦笑和……遗憾。

「这是我的身分。」语毕,同样毫无破绽的祥和笑容在眼前,丫头此时却明白,她在硬撑。

她自知婆婆不想多提,於是换个话题。

「一开始我会起疑,便是因为那杯茶。」

丫头走向前重新倒了杯,伴随青湮的茶香入口,滋味鲜爽甘醇,花香幽郁,果味甘爽。

「一杯淡,二杯鲜,三杯甘又醇,四杯五杯味犹存,看来惠明茶名不虚传。」放回茶几,见刘婆并无示意停止的迹象於是继续,「惠明茶产於景宁,从明朝开始便成贡品,茶叶品质十分保证。」

缓缓坐於板凳,话锋倏然一转,「可它从民国起产量大幅减少到如今几乎无量,金奖惠明名存实亡,婆婆是怎麽取得的?」

莞尔,「所以我便觉得婆婆的身分不一般,却没见你和国军或日军甚至其他人有所来往,家境嘛……相当普通。还有什麽是我没想到的?」托住下巴,着实像个女孩般,「只有前些日子火化的老吴了。从在你家第一天起我就觉得疑惑,什麽样的江湖郎中如此了得居然能够为人换脸,可见身分定时某个单位的人物。再者是婆婆的身手,虽然你隐藏的很好,却被同样有武功的我识破。」

叹气,「可惜我只能体会到此,无法再更深一层,真是在您面前献丑了。」

刘婆倒了杯茶为讲了许多话的她润润口,嘴角笑意不减,「你是个人才,可惜不是情报员,不是特工,反而是杀手。」一瞬,见她闪了神,又是一抹惆怅,「不过比我好太多了,我这个没人敢知道的上校军衔,还有这个身分,大概在我落土时都不会揭晓,只要战争持续打下去。」

丫头看向门外,一片晴朗无云,可谁能保证,此刻没有人正在为心中的正义出生入死呢?就算知晓死後什麽名分有没有……

「时、时间不早了,我去看那群小鬼。」丫头略带哽咽的语气站起。

「不必了。」

听见婆婆的话,带迟疑性的停止动作,「怎麽了?」

「他们现在应该已坐上某位大人的车了。」

丫头瞪大双眸,愣了不只十秒钟。

下一刻立即拔门而出,急切的脚步声却在踏出门槛的那一步前硬生生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刚才……在拖延时间?」

见她不回话恼怒的再问她一次,「要是他们是被日本人抓走怎麽办!他们会被做实验会被折磨死的!为什麽不救他们?」

刘婆昂首,坚定的神情彷佛丫头说的一切不过一笑话,「你是杀手,我是没人敢承认的情报员,怎麽救?先保全自己再保全在乎的人。他们是什麽人我们不知道,生死一瞬的事岂能儿戏,你就算要救也要有万全之策。」接着道:「你现在要去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我一样,事不关己,有些事情必须懂的取舍才能活下去,这样一来你还是个神秘杀手,过好自己的日子。二是你现在就走,之後的日子生死关头,你就真的会成为人人害怕官方追赶的锁喉鬼使,甚至不一定成功。」

听闻,丫头稍微冷静下来,面对这道选择题,她没有犹豫。

她缓缓启口,「婆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已经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了,生死早在去年腊月便该降临,是因为你和老吴我才能活下来,如今,我无法回避我的心。」语毕,转身踏过那道门槛,狭长的背影风吹迷离,在心中坚信不疑的走下去。

直到她的走远,婆婆才看向门外明媚风光,嘴里念着什麽,被风遮掩的听不清了,「随心去吧,孩子。人生千万别有悔字。」这是唯一清晰的字句。

经年後丫头才明白,原来当初那道选择题,竟是改变她一生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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