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後,艾莉丝接到了艾德瑟的来电。
「那个......家里又给我安排相亲,然後我交了女友了。」
她静静站在阿卡莎家门外,看着天上的月亮。
「所以.....嗯,就这样了,只是告诉你一声。」
她明白。
自从他回去台湾後,每个月会大约来一两次电话,渐渐地变成两个月一次,这次打来後,她静候两个月,半放弃试探着地等待艾德瑟是否会消失,也陪伴失恋悲伤的羽唯,有天下午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在她平和的人生中响起。
看到不明号码,她内心震荡了一下,本以为两个月几乎要过去,艾德瑟肯定不会再打来,见到他竟然再度打来,她嘴角淡淡上扬,想知道如今他还会说些什麽。
「是我。」
她瞪着手机,庆幸自己因佛莱迪而长年培养出接听跟拨打电话都不会先出声的安全习惯。
「我在你家楼下。」
她吓得挂断手机,浑身冷汗直冒,明明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立即蹲低,悄悄从窗沿探头看门外,没看到任何车或人,再轻悄下楼,心惊胆颤地从门内的猫眼探头,脑中并没有拨放恐怖片类似画面,因为认识佛莱迪後她对那些作品不再那麽害怕,因为现实永远比电影还可怕。
门外没人,确认门外没人後,才刚要放下的心忽然又被手里的手机吓得提到嗓子眼。她忖度着该挂断还是假装不在,想想还是先假装以静观其变。
手机简讯传来,「我在你家楼下等,现在是下午三点,我等到你出来为止,我知道你在。」
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她都没看到人,她很肯定佛莱迪没有她的地址,於是她醒悟过来了,以前刚认识时他曾载她回过阿姨家,阿姨家距离布罗利市三小时车程。他可能是去了之前她在坎特市的公寓并发现她已搬走,结果去她阿姨家找她。
这下她放了心,她只要放任手机一直响不理会就好,但手机一直响听久了实在让人精神紧绷。母亲打给她也是未知号码,她担心漏接母亲电话会遭到责骂,但又绝不想接听佛莱迪的电话。一整个下午她强迫自己放空上网看影片,忍受每三到五分钟响一次的电话声,直到傍晚六点多铃声才停止。
不过即使铃声停了,连续响了三个多小时的手机铃声外加佛莱迪带给她的精神压力,让她发现自己在来电显示最後一通电话的时间过了半小时後,仍然不断听见夺魂催命的铃声嗡嗡作响,比她以前看过的《鬼来电》电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有种感觉,过了这一次,应该就是他最後一次来电跟试图联络,也暗自祈祷真如她所愿,她的人生没有什麽愿望有好好实现过,但她希望上天能垂怜一点慈悲,没发生好事起码不要发生坏事。
这两个月过後,不但是佛莱迪,就连艾德瑟也不再来电,她终於确认艾德瑟已正式告别了她的人生。相遇不是任何人能决定的,只有分离还有些许的选择性。
很快地,12月又再度来临,她即将毕业,离开布罗利市的时刻到了,这次连阿卡莎也要告别她的人生。总算从大学毕业,她仍不敢置信,深怕又有什麽差错。
要离开当晚,阿卡莎见到她辛苦地将东西打包要送去离这最近的邮局寄信,而这邮局距离阿卡莎家起码十里外,阿卡莎不忍心地苦笑道,「可怜的孩子,我就当做一次好人,把你跟行李送回家吧。」
她惊讶又感动地连声道谢,於是两人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刻将行李抬上车。上车後阿卡莎艰难地钻入车内,硕大的胸部与腹部撞到喇叭而发出响声,她见了不禁忍笑。
上车後阿卡莎去载一位女性朋友,毕竟阿卡莎送她下车後还得一个人半夜开车返家,所以多个朋友陪以确保安全。一路上阿卡莎跟朋友谈天,她在後座静静看着窗外,过往片段不断在眼前飞逝。
轻铁列车从眼际划过,她想起了跟艾德瑟一同搭车通勤的日子。这城市有很多黑人,她在美国居住多年已经习惯,但等到艾德瑟离开後她才从阿卡莎那儿得知,艾德瑟一直很害怕。她来到这里前,生活周遭也没那麽多黑人,她来到这里後照三餐被黑人搭讪,每在一个轻铁站或公车站等车,就会有黑人来索取零钱。
坐在轻铁上时,黑人常会大声唱歌、直接大声拨放手机的音乐、在车上来回追逐跑跳以及甚至在车上载歌载舞,即使只有一个人也会在车上跳街舞,几次差点摔在她跟艾德瑟身上。
她观察其他种族的乘客,都是低头放空镇定,脸色也不见不悦,只是静静地坐着,只是在黑人门下车後,脸上会露出一点放松的神情。
她有时会想,种族方面的政策仍需要不断地调整,过与不及都不行。
她为了避免干扰,向来出门都带中文小说在车上阅读,一上车前就先挂上耳机,即使陌生人跟她攀谈她也假装听不见或假装不会说英文。这习惯在艾德瑟来之後她就不再有了,陌生人通常不会骚扰有伴同行的人,艾德瑟即使高瘦,但好歹是男人,陌生人比较不会去招惹。他走了的隔天开始,她赶紧醒觉到自己又变成一个人的事实,出门前赶紧抓了中文小说放入包包,并检查是否有带iPod出门。
不过有时还是有些情况很难抵挡。有次她眼见车子要到下一站了,所以收起了iPod跟小说,结果斜对面的黑人立即搭讪她,她不予理会後,那名黑人仍不断试图搭话,结果忽然吐了一地的酒,顿时那酒味混合胃液扩散,她差点没吐出来,好在车子到站了,她便赶紧快步离开。
回想起来,虽说他会感谢她的陪伴以及在食衣住行和语言方面的协助与指导,但他也带给她很多陪伴与安心。她一生颠沛流离,偶然到了他这个小站休憩,但时间到了,她终将必须再度踏上万里独行的艰险旅途。目前的她显然没有资格享有永远的宁心。
终於暂别学生生涯,已经因遭到退学而比别人晚起步而蹉跎了数年,因此毕业後她没有任何时间跟心情休息或旅游,必须赶紧加紧脚步踏入社会。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醒来时阿卡莎已将车停在一家餐厅门口,三人下车休憩吃晚餐兼消夜,欢快地闲聊,以此作最後的道别。用餐完毕返家後,她们连忙将行李运入她的阿姨家,最後她感叹地与阿卡莎拥抱并致谢。
不知道为什麽当时在布罗利市搜寻公寓时有这麽难找,就只找到阿卡莎家,也是因为有了阿卡莎,她才得以有栖身之所,也因此遇上艾德瑟。虽说有时受不了阿卡莎的卫生习惯,也被萨莉等房客搞得很火大,但阿卡莎是个本性不错的人。
目送阿卡莎离开後,她发觉自己多年来跟别人当室友或房友的同宿生涯结束,终於要变成自己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