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一转眼，距离路俊安离开已经八年了。
如今，我已经是一个医学系的准毕业生，正在医院实习，过着医院学校两头烧的爆肝生活。
很讶异吧？曾经那麽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当医生的我，还是一路跟着黎沛辰的脚步走到了今天。
自从路俊安离开以後，我几乎花了一整个高二的时间来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很多人都好奇，为何我不主动联系他？明明我的哥哥和他的哥哥几乎可以说是穿同一条裤子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想要得到他的消息并不难。
或许是赌一口气，或许是内心在盼望着什麽……
是他自己先不告而别，是他自己先忘记了答应我的一堆约定，我应该要生气不理他才是，怎麽可能主动联系他？
又或许，我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以为的重要，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现在巴巴地贴上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说到底，我还是在赌气。
然而，我却始终盼不到他的一通电话、一封电邮、一则讯息、甚至是透过路柏安所传达的一句解释。
直到有一天，我恍然大悟，没有只言片语，这或许就是他要告诉我的消息了吧？
因为我在他心里不够重要，所以根本配不起他专程的解释……
「学妹，在发什麽呆呀？」熟悉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我一转头，额头上已经迎来一记程宇杰的弹指神功。
「学长！这样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认识多少年了，这坏习惯还是一点都没变。
很意外吧？程宇杰居然也是医学系的学生……
还记得程宇杰要考学测前，我们去了一次那家吃了就让人难以忘怀的拉面店，当时仍没有明确目标的我，茫然地问他……
「学长，你有想好你要考什麽系了吗？」
「没有耶。」他还是一派轻松，完全没有要考试前应该有的那种紧张感，真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毫不在乎。
「可是你不是要考试了吗？这样……」虽然我知道他的功课很好，可是还是有点替他担忧……
「又不是你要考试，你紧张什麽……我的想法是，想办法尽全力考高分，到时候看能够去哪就去哪吧！」说罢，还有模有样地双手一摊。
我忘了，其实程宇杰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既豁达又随遇而安的人。
再加上他有学生会的社团经历在，备审资料、面试什麽的对他来说应是易如反掌。
「那就祝你金榜题名吧！」我笑着举起手上的茶杯，敬了他一杯。
「承你吉言罗！等我考完再请你吃饭！」仰头，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结果，程宇杰考了破天荒74级分，在我们这个不算是明星高中的学校，基本上已经是最高成绩了，只有另外一位学长安君琛和他同分。
等到放榜那天，程宇杰第一节下课就跑到教室来跟我说……
他考上医学系了！
然而，一年後我也依循着程宇杰的想法，先努力考到高分再说，最後一样考了74级分，上了同一所医学系，甚至还是他的学号直属学妹。
缘份，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看着面前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长裤，外罩白大褂的男人，鼻梁上架着的一副无框眼镜，更为他添加了几分读书人特有的儒雅温文，身型修长，精瘦不显得孱弱，相比起八年前那个无论穿着制服还是运动服都风靡全校的学生会副会长，如今他更加成熟、干练……
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幼稚……
至於我，这六年来一心一意扑在医学系的课业上，人家说大学必修的三学分：课业、社团、爱情，我到如今要毕业了居然只修了课业这学分……
并不是没有人追求，也不是不想谈恋爱，只是当有那麽一个人曾经在你最青涩的年华里出现过之後，其他人看着看着，总是能挑出一大堆缺点……
吃惯了山珍海味，白菜萝卜如何入得了眼。
「毕业典礼致词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这个做学长的先当一回听众？」程宇杰含笑问我。
「嗯……还是不要好了，听两次後，你就不会有动力来毕业典礼了，这怎麽行？想当初你毕业我可是准备了份大礼呢！」
这些年来，程宇杰与其说是我的学长，不如说更像我的哥哥。
黎沛辰在医学系毕业後，也去了美国，美国究竟有什麽好？先有路俊安，後有黎沛辰，似乎我生命中重要的人都对那个有着五十颗星星的国家趋之若鹜。
再看到程宇杰，是在毕业典礼上。
站在台上代表毕业生致词的我，往台下扫了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穿着简单格纹衬衫与卡其裤的身影。
没想到他还真的来了！
医学系的诸多悲哀之一就是……当你的国中高中同学都已经毕业，甚至研究所都读完已经出社会工作时，你还在苦苦为了学士学位奋斗……
因为时间的关系，所以通常，捧场毕业典礼的也都是自家人。
「沛瑄！」典礼结束後，一走出礼堂，就看到程宇杰朝我挥了挥手，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
「学长！」我也带着笑容走向他。
「恭喜你呀，终於毕业了！以後，该喊一声黎医生了！」
一阵风吹来，浏海遮住了眼，程宇杰伸手拨了拨我的浏海，另一只手变戏法似地从身後拿出一束花。
我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干嘛了。
「瑄瑄，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只把我当学长看待，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一直只把你当做学妹……」
「我想过高中毕业就放手的，可是在知道你考上了跟我一样的学校、一样的科系，甚至是我的直属学妹的时候，我突然又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千百人中，偏偏是你。
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气，他又继续说。
「我很喜欢你，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只把我当学长，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
「……」本来想着拒绝的，但是一抬头对上他那双诚挚的眼眸时，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太过於残忍……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麽……
「我……」
「不要急着告诉我答案，瑄瑄，你慢慢想，我可以等。」说着，又恢复以往哥哥的姿态，抓过我的毕业袍袖口，迈开大步朝校门口走去。
「走！无论如何，庆祝你顺利毕业，从十八层地狱即将进入第十九层，我们去吃顿好的……」
凤凰花开，骊歌响起，人生中最後一次的毕业季节。
踩着那树荫斑驳落下细碎阳光离去的两人浑然不知，这一幕，都被一个人收进了眼底。
正是那位离开了八年的冰山，路俊安。
树荫下的他容颜使人看不真切，只是那明明挺拔如松的身姿却无端给人一种萧索落寞的感觉。
甚至，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花。
他，终究是回来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