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应该多事的。
她皱着眉坐在花海,百花盛开让她沾染了满身的香气。
「师妹,怎麽啦?」从身旁传来细腻的嗓音,和一如往常温柔的关心。
她转过身子,困扰的开口:「师姐,你喜欢过人吗?」
「咦?什麽?」听到她的提问,师姐漂亮的脸蛋瞬间染上一抹绯红,语气也跟着慌乱起来,「才没有呢!师、师妹怎麽会这样问!」
看来是有。
一来一往的交谈之间,她发现藏在树後的一抹身影。
「师姐,」有点坏心的,她开口笑道,「我们谷里不是有一个花间游很厉害的师兄吗?有好多师姊妹都很喜欢他呢!师姐不喜欢他吗?」
「那个臭家伙!」一说到特定人士,师姐的脸上多了一层薄怒,然而胀红的耳根却透漏了另人在意的其他讯息,「我最讨厌他了!明明是我师弟还老爱欺负我!」
她悄悄的往师姐身後瞥了一眼,果然看到那人先是僵了一下身子随即缓步走来,步步带着压抑的怒意。
「亲爱的师姐,有事商量,借一步说话。」走到师姐身後的师兄,用温暖如春日的语调轻声呼喊,神情却冰冷的像冬日的霜雪。
她默默地看着满脸惊慌的师姐被极怒反笑的师兄带走。
被这样一个优秀却霸道的人喜欢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采药,是她每日早起一贯的行程。
这一天,在布满荒草的林间小径,她遇到一个身上有着数道刀伤跟箭伤,奄奄一息的军人。
此地幽闭,估计这位军人应该是躲避敌军时刻意选择走崎岖的山林小路,然而,依照他身上的伤势跟出血,即便敌军找不到这处,他也撑不过一个时辰。
绦红色的披风即使破损仍看得出质地不凡,鎏金的头饰沾上了片片血迹,腰上象徵身分的银质镶玉腰牌破损了一角,还沾染上已经乾掉的红褐色血迹。
不用多言,他是个可能会因为身分引来麻烦的人。
她叹了口气,医者仁心,自然没有为了避祸而见死不救的道理。
拿出针盒,她用手巾擦拭他右胸口最严重的伤口,没有女孩的羞涩,只有医者的从容。
快速的点起随身携带的蜡烛用火焠了几遍银针,一针一针,她屏气凝神的为他止血治疗,清晨的日出早已转为晌午的烈日。
「呼,」她满头大汗地放下银针,拿起药箱里的粗布做最後的包紮,她低喃,「真是累死我了。」
由於眼前人的伤口实在太多,包紮到手臂时箱子里的粗布已经用罄,她拿出谷里女弟子都有的绣花手绢,叹了口气,「我很喜欢这条手绢的,」撕出适合的大小,她细心地替他包紮,「最好就给我快点康复!」
确认一切都已经处理妥贴,她拍拍衣上的灰尘站了起来,背起药箱跟篓子。
回头看了一眼模样俊美,恢复血色的军爷,她转身回谷,不再回顾。
自此一别,来日应当不会再见。
原先只是一件小事,却在几天之後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一大清早的,满谷里充满了喧闹,嘶嘶马鸣,还有军甲摩擦的沉重声音。
原先在休憩的同门全被惊扰,她批上外衣跟着前往查看,却看到以为不会在见面的人。
再次见面,军爷的脸上是已经恢复精神的飒爽俊逸,墨色如灿星的眼瞳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着一身英武威严的戎装,骑着高大的黑色骏马。
「本将今日前来并无恶意,」他扬声说到,「前些日子多亏万花谷弟子出手搭救,本将是来寻找这名恩人的。」
语毕,他拿起一条手绢,环顾众人。
不妙。
她不爱热闹,不爱邀功,更不爱张扬。
会跟着骚动出门察看也只是担心又有祸事兴起,或是谷里需要人手治疗,不料却是来了不速之客,
缓缓地,她一步一步向後移动,准备再退几步就转身拔腿狂奔回房间,却被身後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挡住。
往後一看,竟是一大只狼犬正在嗅闻她的衣摆。
一些师姐妹被半个人高的狼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退避,只有她不动声色的站在那,淡淡瞥去一个询问的眼色。
「你很勇敢,」原先在马上的他一跃而下,俊朗的面孔带着赞赏的笑,「你是救我的人?」
她看了一眼蹲坐在她身旁的狼犬,开口道,「是,素闻犬类灵敏聪颖,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他一步步走向她,踩着自信而不容轻忽的气势,到她面前,欠身,他微笑说道,「姑娘,愿不愿意随我回府?」
广场满满的万花谷弟子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朝他行了礼,「本是万花弟子,立志行医济世,若要为一人之所用并非本意,望将军体谅。」
「是吗?」他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带着笑看向身後的随从。
一接到暗示,一旁待命的随从随即奔走向前,递给他一样东西。
那是他们都认得的。
明黄色绸缎绣以金线织就的蟠龙,珠玉珍宝点缀组成华美的图样。
是圣旨。
「圣旨我等等会请人宣读,」他依旧微笑,圣旨照理该马上宣读,但他相信他的好朋友皇帝陛下不会介意,「姑娘,你得跟我回府照料我,这是皇上的意思。」
她的神色依旧平淡,心里却有微微的怒意。
霸道。
「直至将军康复?」她望着他。
他笑了笑,知道小姑娘生气了。
「直至本将康复。」
将军府。
自从上次硬是把人家万花小姑娘拐来将军府後,左大将军一直很困扰,总觉得小姑娘很不愿意见他。
除了固定的请脉,他几乎没有在自己的宅邸见过小姑娘,明明他都已经刻意的在外晃来晃去。
「将军,喝药了。」
他抬头看,是他的随从照时送来药汤。
「我怎麽从不见大夫亲自送药。」小声抱怨後,他皱着眉吹了吹药汤,大口喝下,果然是满嘴苦涩,苦的他一脸纠结。
「将军,吃点桂花糖吧。」
随从看着脸色,适时递上解苦的糖糕。
他接过糖吃下,淡淡的芬芳自嘴里化开,清甜的滋味舒缓了苦味。
「将军,这糖是莫大夫用花园的桂花自个儿做的。」
他有趣的挑了眉,没想到当初不甘不愿的姑娘,还是很细心周全的。
「她现在在哪?」
「禀告将军,刚刚还瞧见在书房呢。」
「知道了。」
她知道药苦,所以做了糖。
「我还真是多事。」她无奈的自嘲,即使不太高兴他的霸道行事,仍是不忍他受药苦。
提笔,她仔细画着河光山水,这将军府果然什麽都是极好的,朱石炭墨,应有尽有。
「姑娘好兴致。」他大步而入便瞧见她正挥墨作画。
她简单挽了个整齐素雅的发髻,鬓边几束青丝柔柔的垂落在她的肩上,秀丽的脸庞盯着桌面的画纸,虽依旧身着万花标志的浅紫色衣裳,却在明媚的日光里自成一画。
「参见将军。」
她欠身行礼,起身後见来者并没有其他交代,沉默片刻後又继续她手边的事。
左扬抚了抚自己线条优美的下巴,思考着这位小姑娘到底是多讨厌他,如此冷漠。
「你在画雁鸟?」他打量了会儿她的画,问道。
「是,」她抬首望了他一眼,「但我画不好,让将军见笑了。」
他走到她身侧察看,不着军甲的身躯依旧挺拔俊逸,身旁的她垫起脚还构不着他的下巴。
「把笔给我。」他伸手说道。
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把笔交给他并往把位子让出来。
他神色自若地挽起衣袖,虽下手力道带着七分压迫,另外三分运笔自如的灵动却完美的让墨迹不至於过於浓艳,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雁鸟跃然纸上。
她必须承认,这位将军专注作画的模样非常引人注目。
本就生的极好的眉目,少了军装的戾气,素装而立的他看起来就像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每一次挥笔都极摄人心魄。
「倒是没想到将军有作画这等雅致,笔法独到,成效极佳。」她微笑,发自真心的称赞这幅画龙点睛过的大雁鸿飞。
「哎?莫姑娘,你笑啦?」他一愣,看见一向平淡接近冷淡的小姑娘居然也有了点暖意的笑容,又惊又喜。
「……咳,小女本就会笑。」
左扬开心地笑的像个大孩子,捧着画喊着下属拿去裱框,他要拿来挂在厅堂。
一幅两人合力完成的水墨,就这麽大大方方地挂在一国大将军府中。
莫灯在心里很後知後觉的非议。
那明明是我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