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义姬待着的房间外时,藤发现里头多了一些人在跟她说话,於是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待在外面,里头的声音清楚地传来,「要是政宗大人能娶个稳重的公主,未尝不是件美事⋯⋯」
「目前看来政宗大人的确挺中意那位公主殿下,不如就由伊达家提起亲事吧!」
「但政宗大人从来没想过结婚这样的事,要说服他实在比登天还难!」
「唉⋯⋯但政宗大人也有继承人问题,不快点找个伴侣不行啊⋯⋯」
⋯⋯总觉得听到不该听的了⋯⋯藤的眼神暗了暗,原来政宗有其他中意的女生吗,这样啊。
「梵天丸的事让他自己去决定,」义姬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藤的注意力又被吸了过去,「去安排我吩咐的事,立刻。」
「是!」
发现里头的人从另一边离开,藤等了一会才进到房间,小心的把饭菜摆在桌上,同时义姬也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虽然称不上完美,但的确是个细心的孩子,她满意的勾起嘴角,如果政宗真的有心,这样的孩子进入伊达家也不是坏事。
但⋯⋯如果政宗只是玩玩,义姬的眼神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就杀了他。自己是因为这孩子的话暂时放下杀意,如果他不懂的珍惜,最终铁定会深深的伤到那孩子,她会在那之前动手,不让他——即便是自己的儿子——毁掉另一个人的生命。
没注意到义姬的情感变化,藤在桌前端坐下来,政宗这时也带着剩下的部分回到房间,义姬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菜肴,看起来和平常吃得不太一样,「⋯⋯这是⋯⋯」
「除了问哪件事之外,这才是我来的目的,」政宗带着爽朗的笑容搂过藤纤细的肩膀,忽略她赏给自己无数的白眼,「有人提醒我生产是风险很高的事,还问我会不会想见您,我就来了。」听到他这麽说,两个女人同时瞪着他。
「⋯⋯你居然有听进去?」藤挣开他的手臂,一脸怀疑,「话说政宗,这些真的都是你做的⋯⋯?」
「你刚刚不是才看到,还在怀疑啊!」愉快的把碗筷摆好,政宗拍了拍她的头,「怎麽样,迷上我了吗?」
「自恋。」送他一记闪亮亮的白眼,藤看着义姬吃下去後一脸讶异,随即又继续夹菜,看来很合她的口味。
给了藤一个调皮的眼神,政宗举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到藤的碗里,「快吃吧!」
用餐的过程中义姬偶尔会开口跟政宗聊上几句,政宗虽然没有刻意结束话题,但两个人总是说没几句就说不下去了,果然太久没交流就会这样吗⋯⋯一面看着两人的互动,藤慢吞吞地夹了一块天妇罗送到嘴边,心不在焉地咀嚼,突然,一股剧痛从舌头传来,藤的眉毛抽了一下,咬⋯⋯咬到⋯⋯
艰难地吞下那口食物,藤真心觉得自己舌头快断了,刚刚是咬得多用力啊,光是不小心咬到就这麽痛,到底谁有那个胆去咬舌自尽啊⋯⋯呜呜⋯⋯
不动声色的继续吃,藤欲哭无泪的觉得自己糟蹋了这顿饭。
在一旁的政宗瞥了眼藤,就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僵硬,每次夹菜都像上刑场一样,真是为什麽能做出这麽糟蹋美食的表情⋯⋯?「喂,藤。」
「咦咦咦!」藤吓一跳似的看向他,「怎⋯⋯怎麽了!」感觉他的眼神有点凶啊!感觉上他很爱做菜,通常这种人都特别在意别人是用什麽心情吃东西,该不会⋯⋯「呜呜⋯⋯我有苦衷啊⋯⋯」
感觉嘴里有一丝丝腥味,藤连忙捂住嘴巴,味道很淡,大概只咬破了一点点,现在这里又没有药材,而且药材帮助也有线,所以也只能等伤口自己复原了。
看她开始沈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政宗深深叹了口气,「藤,如果吃不惯就不要勉强。」
「不是这样,只是刚刚不小心咬伤舌头,得等它自己复原了⋯⋯」藤的眼神就像是药师再开处方一样,根本不像在说自己的事,一般而言,女人不都会藉这种机会撒娇吗!政宗有些感觉希望落空的同时,眼中透出一丝丝没有藏好的担心,「我就先不吃了。」藤叹了口气,转向义姬,「义姬大人,请问可以到庭院走走吗?」
义姬露出温和的笑,「当然可以,下次小心喔。」
「藤,伤口完全不处理没关系吗?」政宗的声音有些紧张,藤只是耸耸肩,一脸就是「放着它去自己会好所以不用管」,「不然⋯⋯」现在就回安土让家康处理⋯⋯才想着没说,藤就连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
有些发愣的看着关上的拉门,政宗的脸上露出一丝呆滞的表情,在一旁的义姬撑着头,一脸像在看白痴一样,「你不是以为所有女生都会一样,动不动就贴上来吧?」悠哉地啜了口茶,义姬满不在乎的眼神飘向别处,「藤的心思够细,所以更不会这样做。」
「⋯⋯这我知道,不用你说。」有些烦闷的继续扒饭,政宗只觉得本来美味的饭菜现在跟鸡肋没两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喔喔⋯⋯陷的很深嘛你。」义姬像在看有趣的东西似的上下打量政宗,「梵天丸,不像你的风格呢。」
「⋯⋯」
「喜欢就抢过来就好了,不是吗?」
听着义姬这麽说,政宗看向窗外,「⋯⋯她讨厌这样。」
「还有,能不能不要再叫我的幼名了。」
同时,来到庭院的藤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看着眼前的池塘,早上好像听到家康说今天是政宗的生日,所以才会想见自己的母亲吗?但从一开始他们见面时的气氛和政宗说到「山贼」来看,政宗早就知道那天的事主就是义姬,应该是光秀查出来的吧⋯⋯记得那时候信长是分派给光秀处理的。
他一开始就不打算深究吧⋯⋯
抱着自己的膝盖,藤把头埋进臂弯中,「真温柔呢,那个笨蛋。」
平常恣意妄为,但这种时候却又表现得很成熟。
不懂他。
深深的叹了口气,藤闭上眼,今天这样折腾下来,感觉更累了⋯⋯都是他害的啊⋯⋯
想着想着,一股睡意袭来,等再次醒来头有点晕,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挺有趣的对话⋯⋯
「⋯⋯所以我说!你根本没有反省!你这样把藤带来带去她一个女孩子身体会吃不消的!」
「所以我不是带她回来了⋯⋯」
「重点是你根本不该什麽也不说就把人带走!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出差错!」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不会让藤受伤。」
「你能不能不要那麽自信!藤要是有个万一你怎麽办!你要负责吗!」
「⋯⋯冷静点家康,你没这麽激动过。」
「我激动要你管了!藤是我徒弟你有意见吗!」
「⋯⋯不要吼了好吗,我错了。」
「你想重复刚刚的对话吗,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了,」家康情忍着怒意在藤的被褥边跪坐下来,伸手探了下体温,「烧退了⋯⋯行了,你回去吧。」
「我想留下。」政宗靠在墙上看着躺在床上的藤,心里老实说有些愧疚,今天似乎真的累坏她了。
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家康起身整理了下仪容走到拉门边,「敢乱来我宰了你。」
说完,满腔怒火的拉开门,却小心不发出过大的声音,看着这样的家康,政宗深深的叹了口气,「搞什麽,我是在面对这家伙的老爸吗⋯⋯」
藤从床上起身,只见政宗一脸无奈的看着拉门,忍不住轻笑了声,「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听到她的声音,政宗转过头,只见藤笑得温柔,但眼神里带了浓浓的倦意,心里的愧疚加深了几分,「还好吗?身体⋯⋯」说着他走到床边盘起腿坐下,藤眨了下眼,伸出手放在他前额,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弄的政宗不知道该跟她说什麽才是,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你干嘛一脸愧疚的,我好得很。」收回手之後,藤移开视线,「除了舌头咬到一切都没问题,我会跟家康说的。」
⋯⋯该跟她说,她刚刚累到发高烧吗⋯⋯政宗微微蹙起眉头,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害我被家康骂成那样,你打算怎麽负责?」
家康说的是事实啊,藤本来打算这麽说,但政宗别具深意的眼神让她脑里的警铃大作,要是没答好绝对会掉进他挖的坑!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还是小心一点。打定主意後,藤拉过被子重新躺下,「我想睡了,晚安。」不回答你也没戏唱了!藤在心里窃笑了一阵,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突然⋯⋯「等一下,你是怎麽带我回来的?」家康会在,就代表已经回到安土了吧?而且这里应该是家康的宅邸,估计是政宗把自己带回来的时候再度被家康拦截。
大概说了一下怎麽把藤从义姬那里带回来,政宗脑海里闪过义姬听到他说不留下来过夜时眼里闪过的一丝失望,这才想起一件事,「我母亲说,希望下次我去见她的时候也带上你。」下次⋯⋯谁知道有没有下次,政宗有些无奈,这种时代约定所谓「下次」实在没什麽意思,「她似乎很喜欢你。」
「这样吗?」藤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不是说了挺冲的话吗?义姬的个性也很奇葩啊⋯⋯
但刚刚偷偷瞥了政宗一眼,讲到义姬的时候他看起来挺开心的,今天应该稍稍修复了他们母子的感情吧,藤叹了口气,说实在的今天政宗会这样冲出去有一部分是自己煽风点火的结果,所以感觉上真的是自己害到他了,而且今天明明是他生日,还因为咬到舌头白费了他做的饭菜,「不然⋯⋯下次换我做饭给你吃?」虽然感觉上应该不会做得比你好吃就是了⋯⋯藤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一个大男人居然这麽会做菜,实在有些惊讶,「你很喜欢料理吗?」
看她很明显就是想到什麽问什麽的样子,政宗有些无语,但她呆萌的样子也不错,於是他放松了些把背靠到身边的墙上,「料理的话,我是很喜欢啊,」看她躺在被褥里瞪着青色的大眼眨呀眨的,像在询问自己原因一样,他忍不住想开开玩笑,「毕竟拿菜刀的感觉和拿太刀很像。」藤的眼神呆滞了下,随即向明白了什麽一样瞪了他一眼,在被褥里翻过身去,看她闹别扭的样子,政宗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你不是问我,为什麽要打仗吗?」
「吃到好吃的东西会感到开心,所以喜欢料理,想要让所有人体会这样的喜悦,所以我会一次又一次的站上战场。」说完,藤也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躺着。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在这里你不能休息吧。」
过了一阵子,藤细声的开口,也没有回头去看他,完全不知道该以什麽样的心态去看他了,为什麽知道了越多反而越混乱,她喜欢上了他,这点没有问题,但他的理想让她觉得,两人的距离是那麽遥远,她从来没想过那麽伟大的事,和他比起来⋯⋯自己肤浅的好笑。正消极地想着,藤发现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头发,微微翻身,只见政宗一脸温和的笑,忍不住看了出神,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又在想什麽不好的事了?」见他一脸了然的看着自己,藤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这显然是默认了,「告诉我如何?」
⋯⋯藤无言的看着他,「你就这麽喜欢知道我在想什麽?不是多有趣的事。」
「你的事对我来说都挺新鲜的。」政宗露出中的笑,撑着头看着她一脸挣扎的样子,「我说过的,我很中意你,想知道多一点有错吗?」
藤沈默地看着他,时间之久让政宗都几乎要笑不出来了,那种眼神让人觉得莫名阴森,最後藤叹了口气,「笨蛋。」政宗的讶异全写在脸上,藤苦笑了下,「你懂我又有什麽用?对你我都没意义吧,如果是像信长大人和姊姊哪样的才有意义吧。」
谁要把所有东西吐给你知道,花心大萝菠一个。
对光秀的说词深信不疑的藤再次叹了口气,「好啦,这次我真的想睡了,你走开。」
背过身去的藤没发现政宗眼中闪过的一丝狡猾的光,他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原地看着她,一直到藤满脸不耐烦的又转过来,他才带着轻松的笑开口,「那我就待到你睡着吧。」
「⋯⋯比等门还烦⋯⋯」藤瞪了他一眼,再次被过身去,其实这家伙是故意的吧!是不打算让自己睡觉吗!藤闭上眼,做好随时被他吓醒的准备,不知不觉也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好像感觉到什麽柔软的东西碰上自己的额头,感觉不讨厌,甚至挺喜欢的。
隔天醒来时,政宗已经不在了,倒是家康一如平常冷着一张脸,把早餐放在自己床边,然後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那眼神⋯⋯简直是父亲在检查被男友带出去乱玩一天的女儿有没有受伤!「早⋯⋯早安⋯⋯」有些无奈地藤苦笑着看着他,「家康,我很好,真的。」家康真的越来越爱操心了⋯⋯这麽想着,藤有些哭笑不得。
「今天早上在这里待着,好好休息,下午再决定要不要去弓道场,知道了吗?」
家康一脸就是不给人拒绝的样子,藤还能怎麽做,就只好老实地点头,再这样下去家康说不定会连门禁之类的都定出来!看着他一脸就是在嫌自己麻烦,却还是细心泡茶的样子,藤真的觉得很有可能,家康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说话也很冷淡,但实际上是个很爱操心的人,跟着他学药草的知识的时候渐渐发现了,想起以前读过的历史,大概是在今川家造成的心理阴影吧,其实每个武将都背负着自己悲伤的过去,虽然表面坚强,但内心还是有着伤口的。
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不过就是这样,让人更佩服他们,藤在家康离开後躺回被褥里,翻身看着回廊外的庭院,也不知道该想些什麽才是,现在一空下来,脑子里就全部是他的笑容,这种感觉,连藤自己都觉得羞耻,简直像痴汉一样,下午要怎麽面对他!为什麽要发现自己喜欢他!这样不是显得自己很蠢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人儿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同时,政宗因为公事到光秀的宅邸拜访,事情告一段落後两人在茶室坐着喝茶,光秀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政宗愿看越不舒服,「难怪秀吉会说你这种脸很惹人厌,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摇晃着茶杯,政宗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契茶。
「那小姑娘有没有对你发火啊?」笑嘻嘻地看着一脸呆滞的政宗,自从藤出现之後政宗收敛了不少,光秀很好奇藤知不知道,但十之八九是没注意吧,不然跟她说政宗以前的「丰功伟业」的时候就不会那麽反感了。
看了他一眼,政宗盯着茶水,「我第一次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想从藤那里得到什麽?只是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只要有她在就很开心,所以兴致一来就会去找她,以前也对某些女人这样过,但是对藤他似乎多了一分依赖,喜欢她笑,喜欢她红着脸的样子,喜欢她冷着一张脸说出义正言直的话,比以前更渴望和她在一起,累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窝到她房间去了。
「喔喔。」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光秀啜了口茶,「你也有这一天啊。」
如果能想通就好了,政宗瞪了他一眼,看看时间还早,告辞光秀後回自己的府邸拿了些东西,率先来到弓道场,很久没有射箭了,虽然有在教藤,但通常不用自己动手,藤就能做得很好,现在的命中率已经很高了。
挣开左半的和服,政宗拉开和弓,一箭一箭的放,准确的命中靶心,全神贯注的时候,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更没注意到踏着轻盈步伐来到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