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晃着小指,忍不住微笑。
许是为着宗一的孩子气,亦或许只是单纯的欢喜。
宗一漂亮的长睫毛垂落在洁白细腻的面孔上,那般的精致美好。我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轻轻睁开眼,然后朝我微笑。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我想,我永不会忘记这一刻的幸福。
他伸出手晃了晃,挑眉道。“这是命运的安排。”
我“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宗一将头顶在我的额上,笑着看着我。
我立刻翻身压住他,然而滚了几圈后,宗一却道:“雪穗,你尿床了?”
我惊羞地拍打他。“浅野宗一,你开什么玩笑!”
宗一一下子掀开被子,我们两个人惊呆了。
只见我的浴衣裙摆下方全是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
“雪穗,你哪里受伤了?”
我摇头,已经被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宗一奔到走廊上叫嚷着:“来人、快来人!拿医药箱来。”
“......一郎,我要死了对么?”
宗一听到我的话,立刻跑回来紧紧抱住我。
“不会的,别乱说。”
我呆坐在宗一的怀里,看着接二连三冲进来的仆人。
很奇怪的,当他们看到我们姐弟俩的第一表情是吃惊,然后是奇怪的皱眉,最后,他们似乎会露出某种兴奋而诡异的笑。
父亲和祖父赶来的时候,下人们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祖父看到衣衫不整的宗一和流血不止的我,竟然二话不说地强横拽走宗一。
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深沉可怕的模样,他蹲在我的面前,瞬也不瞬地看着我。
父亲的眼神如此奇怪,仿佛十分的恐惧和担忧。
“父亲,雪穗要死了是么?”
“雪穗,昨晚你和宗一......”
我点头。“是的,宗一给我讲了故事,我们睡在一起。”
“只是睡在一起?”
我再次点头。
父亲最终叫来一位年长的女佣,不知嘱咐什么后,要她为我更衣。
“不应该叫医生么?”
父亲双手插在和服袖子中,背着身不言语。
我褪去衣衫,发现流血的竟然是下/体。
老女佣毫不客气地看向那里,我只好伸手要挡。然而她却一把拍开我,将手指伸了进去。
“哎呦,只是女孩子初/潮而已。小小姐还是完璧之身呢。”
我感到十分地羞耻,咬牙别开头,却不肯轻易掉下眼泪来。
父亲这时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老女佣对我讲解了一番女孩子的生/理问题,我这才想起菊乃曾经告诉过我同样的内容,只是刚才过于惊慌反而忘记了。
回想此次事件,我越发觉得窘迫,于是独个儿闷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晚饭的时候,父亲传话要我与祖父一起用餐。
我因为无法拒绝而越发郁闷。
晚宴上聚集了浅野家所有人,宗一正坐在我的对面,似乎想说什么。
祖父冷着脸独个儿饮酒,父亲则特地命人端上红豆饭。
“这是我们浅野家几十年来第一次吃上祝贺女孩初潮的红豆饭,雪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待嫁的姑娘了。”
我朝父亲行礼,表示感谢。
“今天是你弟弟的告别宴,他将去东京的学校学习。而你则回北海道,学习新娘课程,等到三年后冈本家的次子服完兵役,你们便成婚。”
我猛地抬起头。“父亲,宗一才十三岁!”
“我十三岁的时候一个人在英国念书,你祖父十三岁已经在明治政府参加维新运动!男人的事情,女人不会懂得。”
我攥着拳头,只得低下头。
“父亲!”宗一打断道:“父亲您如今病重,宗一身为儿子,应该在您身边尽孝。”
“男子汉志在四方,如果你能有出息,我死亦无憾了。”许久,父亲又道:“雪穗,别怪爸爸。宗一是你的亲弟弟,无论他离开你多久,你们一辈子都是亲人。”
宗一突然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
祖父不悦低喝:“无礼!”
宗一肃面恭敬道歉后,起身离开。
我找了借口追了出去,宗一似乎早料到如此,站在隐蔽处一把将我拉了进去。
四周一片灰暗,我仅能看到熹微的日光照在空气中的浮尘上。
“雪穗,和我离开这里吧。”
我吓了一跳。
“可是父亲病重,我们不能不尽孝啊。”
“我去了东京一样无法尽孝!而且他们说的都是鬼话,目的就是拆散我们。”
我垂头。
“可是父亲说的也对......我们是亲人,所以无论你去哪里离开多久.....我们的身份都不会变的。”
“那么就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雪穗,我能够养活你,相信我。”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可是宗一,我不能离开爸爸。”
“那么我呢,你离得开我么?难道你忘了昨天对我说的话了么,我们就是鱼和水,不能离开彼此。”
“我......”我低喃着:“我不知道。一郎,你别逼我。”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我和宗一立刻噤声。
待得声音远去,我的耳畔仅能听见风的呼啸。
那不知去向的风声,仿佛我和宗一此刻的心。
我突然想要变得毫无理智,只为了能和宗一不分离。
可是我却道:“我们是由命运红线联在一块的,无论你去哪里,我的心都会和你一起。这只是一场小小的别离,东京并不遥远,我会写信给你。”
宗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后悔了?”
“没有。”
“说谎。”
“因为我比你理智。”
“说谎。”
“因为我是你的亲人。”
“说谎。”
“因为你只有十三岁!”
“......可我会长大。”宗一抱住了我。“雪穗,身为你的弟弟并不是我的错。”
“宗一,我想,证明爱的方式并不是只有死,也许等你明白这个道理,你才是真正成熟。”
“我不想要成熟,大人的世界很虚伪,雪穗。”
“可是,成长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
“你不要仅是来了初潮就像个大人般对我说教!”
我毫不犹豫地掌掴了宗一。
“能说这句话,便证明你还太幼稚。”
“这没什么不好,浅野雪穗,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难道——你以为今后还会有人像我这样的爱你么?”
我也是,我也是宗一。
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对你说。
“难道,你真的要我跪在你的面前么,雪穗?”
“不、不。”我不敢去看宗一的脸。“你知道的,这并不是我要的。”
我在宗一流泪前决定转身。
他没有叫住我。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别离。
然而,却永无法说出“再见”二字。
第二日,宗一离开时我并没有去送别。
外面的阳光很好,我将金鱼拿出水缸,它在我的手心拍打着,很快地死去。
仿佛告别了童年时光,时间自我的指间无情流逝,无端地令人感到困惑和惆怅。
我却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