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狐狸精那是你的僻好，你儿子身边不需要那种贪心的狐狸精，网路那个事，你儿子直接来找我说明了。」
「我如果富不过三代，就是被你挑的孙媳妇败的！妈的，眼光那麽差，你儿子现在身边这个娘娘腔都比她懂咖啡。」
「我会直接跟宋家讲清楚，不劳你出面。」
「还有我告诉你，你儿子不需要学三小钢琴，停止你老婆那种少女漫画看太多的虚荣心，否则我就把他接过来，也不用他出国念书，让他在我这里当台湾在地咖啡农！」
我没听见孟皓的爸回了什麽话，但孟爷爷似乎死死抓住孟家夫妻的弱点，应该没事了吧？
我悄悄转身准备溜走，就看见一双爱笑不笑的眼。
「怎样？你还不是会偷听我跟我妈讲话！」我用气音说，我们同时听见孟爷爷的脚步声靠近，他立刻把我拉进狭长的建筑空隙中，抓起蓝白条纹的帆布档着：「嘘……」
听见孟爷爷脚步走远，他也没放下遮挡的帆布，咫尺近的脸庞还在寸寸逼近，我偏不闭上眼，反而睁大眼看着他要干麻，直到鼻尖相抵的距离，他才淡淡地笑说：「眼睛瞪那麽大……以为我就不敢亲了吗？」
讲什麽大话，还不是只有轻轻一啄。
「幸好爷爷站在你这边。」他连眼睛都在微笑。
「他是站在你这边，看起来比你爸开明很多。」我顾盼周围都是些杂物，眯起眼、扬起笑说：「你不怕这里有蜘蛛吗？是要躲到什麽时候？」
「啊──！有吗？哪里？」他立刻扯下帆布跳了出去，惊慌地张望。
「有也被你吓跑了。」我拍拍身上的烟尘，摇摇头，摆摆手。
星空下、草地旁，有个简略的帆布亭，我们在那里吃土窑鸡，田园生活很惬意，孟皓被爷爷以练酒量为藉口喂了些高粱，早早在躺椅上瞌睡。
只剩孟爷爷跟我，让我想起幼稚园露营的情景，可惜长大之後就没钱也没空参加那种活动了。
「你叫王勤勤？」
「对。」
「我孙子对你是真心的吗？」
「嗯？」这问句好像反了？
「我说阿皓对你……不是，你看起来就是男孩子，讲话也口无遮拦，虽然我是没什麽资格说你啦，但是女孩子把小鸡鸡挂在嘴边，实在不好听啊！」孟爷爷蹙眉叮嘱。
「是……我会改的。」
「听说你国中开始，长假都在他别墅里住着是吗？」
「对。」
「阿皓他没什麽朋友，因为他爸太会赚钱，把儿子放在那麽势利的学校，真他妈残忍，用什麽家长企业资本额分班、分待遇，根本退回封建时期搞阶级……阿皓这种活在顶端的待遇，应该很难同理你的心情吧。」
「嗯……可是他不用同理也没关系。」
「不用同理哪里没关系？像他老爸那样把虚荣心当饭吃，企业做大有屁用，人心都烂成泥了！阿皓太善良、处处妥协，才让他爸得寸进尺。」
「嗯……他可能觉得自己获得的爱已经很少了，经不起反抗的消耗吧。」
「难得你能同理他的心境，要我叫那个姓宋的女孩子到我面前，她恐怕也讲不出这种话，因为阿皓拥有的一切，正好是她想拥有的，所以她绝对看不出来阿皓其实想摆脱这一切。」
「可是我觉得阿皓也不是想摆脱，他或许想要两全其美，能成全长辈的期待，又能获得他想要的自由。」
「傻孩子，那些不可能兼得……」孟爷爷摇头叹息：「从来没有一种车子能够同时前进又後退，你懂吗？」
「嗯……」他想拥有的两样东西，互相抵触。
「除非他想获得的不是自由。」孟爷爷朝我微妙一笑：「你听过小王子的故事吗？」
「听过。」
「阿皓不是会为爱呕气离家的小王子，而是那只选择被小王子豢养的小狐狸。」孟爷爷不久前才对他儿子大骂脏话，现在又跟我提世界名着，反差跟我一样大呢！
「你是说……他不是想要自由，只是想自由选择豢养自己的人？」
「自由如果必须孤独，他是不会想要的。」孟爷爷语重心长地叹息，使我想起在车上孟皓告诉我的话。
他说，孟爷爷年轻时野心勃勃，为了追逐事业成就，要求绝对自由，一离家就是三五个月不回来，孟奶奶因此离开他，从此形同陌路。
孟奶奶後来也改嫁了，现在各过各的不再联络，或许哪天必须联络，是因为有一方寄来讣闻吧……
自由如果必须孤独，他宁可放弃自由。
原来，这才是孟皓至今不曾反抗爸妈的主因，不是软弱，只是怕比现在更加孤独。那我就明白他为何在我面前痛哭，即便只有一年也好的恋情，竟能让他笑得如此幸福。
那一晚，是孟爷爷把孟皓背进房间里，古早木板床像通铺一样宽敞。
「他的酒量也太他妈差了吧！到底是不是我孙子啊！」孟爷爷蹙眉嘀咕一阵才离开房间：「好好照顾他吧。」
「嗯。」
「嗯……」孟皓一个翻身紧紧抱住一坨棉被，一边蹭一边低语：「勤勤……」
「天啊……恶心！」我瞪了他一眼，坐在床缘替他脱下鞋袜、拆下他的皮带，仔细一看他还抱着我的替身又亲又蹭，我不禁蹙眉心想：「他在自己房间睡觉也都这麽恶心吗？」
「嗯……。」
「靠，不要呻吟！」我回头暗骂。
匆匆出门没带行李，只好刷个牙就睡了。
孟皓一整晚都认为那团棉被是我，所以我在他身後安稳入睡，没人打扰，挺好的。
隔天一大早，被浓浓咖啡香唤醒，我因为好奇先起床去观赏烘豆过程。
「你会做早餐吗？」孟爷爷好奇探问。
「会啊，我在早餐店打过工。」
「那就麻烦你给阿皓准备一份，我都吃清粥配隔夜菜，不好招待你们。」
「了解。」走向孟爷爷指示的方向，竟然是传统炉灶，幸好旁边有卡式瓦斯炉，不然我真不知道要从哪开始生火。
煎两个半熟蛋、火腿、培根，霍尔的移动早餐就完成了！搭配这里的现煮咖啡还够高级，宿醉的王子应该会满意吧？
说人人到。
孟皓迎面走来发型颓废、衣衫不整，疲惫地坐下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喝了一口黑咖啡忍不住要找鲜奶来加，孟爷爷似乎也知道孙子的习惯，冰箱里多了一罐昨天没看见的鲜奶。
「宿醉？」我上前关切。
「嗯……」
「早餐吃这些可以吗？」
「随便……」孟皓懒散地叉起培根，塞进嘴里咀嚼。
「你做恶梦了？」
「没有啊，干嘛这样问？」
「没有梦见我变成一团棉被吗？」
「……什麽意思？」
「你昨天……」我嘴角噙着笑，正在盘算要怎麽闹他。
「阿皓，等一下给你们带两包咖啡豆回去。」
「喔。」孟皓应了声，又回头追问：「昨天怎样？」
「你昨天把棉被当成充气娃娃，对棉被做了很不得了的事呢！」
「咳、咳……你说什麽？真的假的？可是我早上……」
「早上怎样？」
「早上……不觉得昨天晚上有做什麽不得了的事啊……」
「喔。」我也只是闹一下，没想追究下去。
「真的假的啦！」他胀红了脸也要追问真相。
「假的，你只是一直对棉被喊我的名字，然後又亲又蹭，恶心死了。」
「……真的吗？」他持续质疑的眼神让我有点生气。
「真的，我还特地开灯录影，要看吗？」
「……。」他愣愣看着我拿出手机，随着我滑开萤幕，神情越发惊恐。
「啊……我只有拍照，没录影。」
「靠！骗我！」
「我哪有骗你，现在回去看那件棉被，上面都是口水印！还好那是棉被不是我，不然我早就把你踢下床了，超恶的。」
「……。」
被我嫌到一无是处的他，最後安静地吃光了早餐，带着孟爷爷自家栽种、烘培的台湾咖啡豆，跟我再度回到那栋彷佛存在於二次元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