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这天。
孟爷爷昨晚告诉我日本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处理」了。
原来崔惠美特地跑来台湾,真的是因为气对方不离婚把她扶正,这麽多年来她都以小三身分生活着,虽然身份尊贵却没尊严。
原本以为怀孕的消息能顺利让她扶正,没想到男方还是不愿意亲手伤害情深义重不妖艳的元配,於是她一气之下就抓住机会,答应孟皓的爸,来台湾展店顺便教孟皓烤蛋糕。
烤着烤着就以为能生米煮成熟饭,就像此刻……
宽广的饭店婚礼会场,新娘已经拿着捧花进场,最前方的男人是我见过神情最悲伤的新郎,如果是我,应该没有勇气站在那里,看着我不爱的人穿着礼服向我走来,下一秒就要互许誓言。
「我愿意。」他怎麽可能说得出口?
我因为想保护他,也经过一番伪装戴上名媛长发、画了一点妆、换上喝喜酒小礼服,坐在孟爷爷身边假装是宾客,连孟皓都没发现我在会场里。
「到了没?到了就让我们的人放入场。」孟爷爷低声交代他的秘书。
「是。」秘书按下对讲机讲了几句话,外头开始一阵喧闹,接着传出摔翻桌椅的声响和宾客惊叫。
一群身穿全黑西装的男人几乎消灭现场能见的摄影设备,才让不能曝光的主角登场,他一上场就揪住惠美的手,叽叽呱呱讲了一大串日文,惠美也委屈的讲了一大串日文辩解回去。
我坐在主桌看惠美那个女人神情无辜,心想不妥,这一看就是心机婊嫁祸的前奏,果然壮硕的男人双眼升起一股杀气往孟皓而去,当下我也无从思考,踏着高跟鞋冲到他面前挡住。
用我那选修的薄弱日文能力和看日剧动漫学来的短句,也用不上敬语。
我告诉他……
「この男は私のものだ。」
「あの女とあなたの子を连れて、日本へ帰れ。」
「……。」壮硕的男人嘴角抽动,似笑非笑的点头,转身想把身旁的女人带走,她却呕气不走!
「勤勤?」这时候那个白痴孟皓才发现我是谁,连忙察觉危机把我拉向身後:「你刚才呛他什麽?万一他有枪怎麽办?还有你怎麽变成这个样子,害我认不出来。」他摸了摸我不自然的长假发。
「他没有枪,只有刀。」崔惠美终於开口。
「你这个女人,不顾儿时旧情也就算了,还把这件事嫁祸给他!你良心不会痛吗?」我忍不住指着她骂,黑衣人察觉纷纷往我过来,想保护他们的女主人。
「我本来是真的觉得嫁给你也没什麽不好,不知道是谁去告的密,连这家伙都能请来……」崔惠美扬起微笑,低声挖苦他:「那天晚上你也没很讨厌啊!你小时候的初恋不是我吗?我这样也算完成你的心愿了吧。」
「……。」孟皓脸色铁青,不发一语,浑身隐隐颤抖,悲愤又懊悔。
随即孟爷爷派人出面讲了几句,崔惠美就被那些黑衣人接走了。
婚宴不了了之。
「今天没人要结婚,就当是我孟壑请各位喝酒,大家等会儿离开记得把礼金拿回去!」孟爷爷大方的发言让众人不再躁动。
正当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是一阵譁然,媒体闪灯顿时都朝我这来!孟皓还站在台前就抱住我,把脸埋进肩窝隐藏他啜泣的模样,害我躲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是故意的吗?」我蹙眉探问:「偏偏站在这里让我变成抢婚的女人。」
他在肩窝里摇头,抹去泪痕、吸吸鼻子才牵着我从後方离开,那些保全立刻挡在媒体面前,阻止他们上前追问。
钱能解决的都是小事。
这场婚礼变成闹剧的消息本该不胫而走,隔天却彷佛销声匿迹,没有半张照片外流,那些宣布结婚的新闻也都全面下架,政商名流即便目击一切也好像都不在场,没有人再提起这场可笑的孟家闹剧。
偶尔学校还有一些八卦的学生,只敢跑来问我孟家的婚礼为什麽突然没消息,我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只是区区平民班学生,他们会明白的──谁说话,谁遭殃。
闹剧过後,孟皓变得很安静,就连我特地到贵族栋陪他吃午餐,他也依旧死气沉沉。
我在想……或许是惠美最後那句话,伤了他幼小纯洁的心灵,让他认清自己的眼光很瞎,竟然会因为一丝旧情信任那种人。
自此,他应该困惑人生中还有什麽人可信?
或许连我也不信了?
「我下午要去图书馆借画室练术科、累积作品集。」我说。
「嗯。」他没说要跟,大概另有安排吧?
我也没想追问……
「你好,我想借画室,可以一次借一个月吗?」
「王同学吗?」柜台人员看了一眼我的学生证说:「刚才已经有人帮你登记罗!C室01号,无限期使用,直到撤销借用喔!」
「……无限期?」
「嗯,C室01号。」柜台人员扬起嘴角,用眼神催促我离开。
C室是所有画室的通称,01号空间最大,通常是贵族栋学生专用,我还在想是不是柜台人员记错人了,一开门就看见有个人在里面,拿着一本书、翘着脚,靠在窗边当文青少年。
「原来是你登记的。」
「不然你以为?」
「那你干嘛不说?」
「我查出来了喔!」他扬起得意的笑。
「查三小啦!」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麽。
「……你那天说的日文。」
「靠,你不会问我喔!」
「问你有什麽用,你一定不会老实告诉我。」
「那两句话又不是跟你讲的,你不知道也不会怎样吧。」我拿起颜料,看了一眼牌子是高级货呢……我这种程度用这种东西实在有点浪费,但旁边也没其他颜料了。
「爷爷後来跟那个男人有过一次联络,他说他很欣赏你,不然他本来打算一拳挥过来,因为他以为是我扑倒他的女人,为了她的背景硬要娶。」他自顾说着。
「看得出来。」所以我才冲上去。
「你讲了两句话就让他打消这种念头,害我很好奇你讲了什麽,花很长的时间才想起来、查出来。」他放下书,滑开手机看了一眼翻译,对我覆诵一遍:「この男は私のものだ。这个男人是我的?」
「嗯。」
「あの女とあなたの子を连れて、日本へ帰れ。带着你的女人和孩子回日本去?」
「嗯……」
「呵呵。」他又开始傻笑了。
「所以你这几天都不讲话,是为了要查我当天讲了什麽?」
「对啊!」
「我还以为你幼小的心灵被惠美伤害的体无完肤,变得自闭、孤僻、忧郁……妈的,真是白担心了。」我绑起要长不短的马尾,穿上围裙,准备打草稿。
「你都拿起画笔了,怎麽还能一直爆粗口?」他匪夷所思地盯着我。
「已经好很多了吧,至少我没有再把小鸡鸡挂在嘴边了。」
「……。」
「你下午不用上课吗?」
「跟你一样自习啊。」他伸了一个懒腰,搬了张椅子坐在我後面,背对背把我当成椅背靠。
「那里有沙发,你干嘛不去坐!」
「不要。」他把脑袋靠在我头上,淡淡地说:「谢谢你。」
「有什麽好谢的?颜料这麽贵,不管我帮你什麽也都回本了。」
「不够……我差点毁了自己的人生。」他停顿了好一阵子,才说:「你才是我的天使。」
「少肉麻了。」我还在思考要画什麽才好,突然灵光一闪,决定说点话吓吓他:「不然给你报恩机会。」
「嗯?」
「脱光,去站台上给我画。」
「……。」
「去啊!」
「……。」
「装死是不是?」
「好喔!我脱!」他一气之下站到圆台上,拉开皮带、拉链,向下一脱,冲着我喊:「干嘛遮脸!不是要画!」
「靠!裤子穿好,不然我报警喔!」
「哼!就你爱呛又不敢看!」
「谁说我不敢看,我是只看高品质猛男!我一定会考上美术系,画勇猛裸男!」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对於无论如何都将相隔两地的未来,只能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