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好不容易空了的啤酒杯，再度被许副厂长用台湾啤酒注满，若芯不免有些无助。
「张副主任，来，不要客气，你难得来台南一趟，多喝一点。」
华灯初上，这间热炒餐厅大大小小的桌子都已坐满了客人，吆喝声跟劝酒声在整间店里此起彼落的响起，像是没有空拍的背景噪音，嗡嗡的在身旁响着。
接过许副厂长酒杯的若芯，只能虚弱的笑了一下，勉强的将那透明小杯里的黄汤喝了半杯，但才刚放下杯子，坐在她隔壁的许副厂长，又立刻替她将酒给倒满。
「怎麽这麽客气，只喝半杯就不给我们面子了，张副主任，多喝一点啊。」
许副厂长说着，他脸上的赘肉还不住抖动，年过五十的他，有着许多中年人拥有的中广身材，笑的时候还可以看的见他上排那颗镶金的牙齿，在灯光下闪动着光芒。
这次台南的罢工案的主导者便是林厂长和许副厂长，今天下午发生在台南罢工现场的事情，若芯彷佛还历历在目。
距今五个小时前，若芯和Catherine一行人抵达的台南厂前的罢工现场，小小的广场上，坐满了绑着白布条的人们，罢工领导人的林厂长和许副厂长用着大声公不断的呼喊的诉求，现场的人们整齐一致叫喊着的口号。
那肃杀的气氛和暴动前的氛围，就像是个军队即将要出兵一般，若芯一行人的车子一开进罢工现场，随即冲上来的人们像是愤怒终於找到了出口，他们不住拍打着车窗，彷佛这样的敲打就可以让他们的激愤被车内的人理解一样。
车子在这样的人龙推挤中，缓慢的开进台南厂内。
那时，坐在若芯身旁的Catherine，她不发一语，只是冷静地看着窗外的人潮。
但相对於她，面对这样疯狂的人们，想像等会下车时的状况，若芯只觉得一阵慌乱。
可当车停下时，Catherine似乎早注意到若芯的紧张，在若芯要下车之前，她温柔的跟若芯说了声『没事的。』。
不知怎地，听见她这麽说，若芯觉得心上的大石便这麽放了下来。
下了车後，几个保镳一路替他们挡开了人龙，而一进台南厂的厂长办公室，随後而到的林厂长和许副厂长，见翔宇愿意同意罢工的大部分条件，惟一不肯让步的只有裁员的人数，想来显然不关乎他们两人的自身权益，不出一小时的谈判，他们便同意停止罢工。
只是，唯一让若芯不解的是，在谈判成立之前，坐在她对面的许副厂长，却不住的使用着手机，过了一会，他俯在林厂长的耳边说了些什麽，林厂长才愿意放弃对裁员人数的坚持。
Catherine似乎也注意到了，等到跟翔宇的人分开之後，只留下她跟若芯两个人时，她对若芯提及了这件事情，并做出了结论。
『若芯，这两天我们要提高警觉。』
『这件事情并不单纯。』
跟着，Catherine拨了通电话，不确定她是打给谁，但Catherine似乎没有要瞒着若芯的意思，在她的谈话间，若芯听见她说着『…请你帮忙调查这两个人的背景。』、『…我不认为这对翔宇有利。』之类的话语。
当罢工确定结束後，晚上的这场由林厂长和许副厂长主导的饭局，就像是个庆功宴，只是被威胁的人也得来这里与威胁的人一同欢畅庆祝，实是讽刺至极。
而从来到餐厅就因为Catherine不住接着电话而不断离席，一旁的范仲翔则与林厂长相谈甚欢，谁也没有注意到若芯正被许副厂长不住的灌着酒。
「张副主任阿，你是哪里人啊？」
喝多了的许副厂长大咧咧的笑着，饭局不到一个小时他便已喝到浑身酒气，只是开口问了个问题，那张口喷出的恶气所蕴含的酒精浓度已难以估量。
「…新竹人。」实在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但如果多说几句话，能够稍微拖延许副厂长再倒酒的时间，已是若芯眼下最好回避的方法了。
「新竹？新竹好地方啊。」
「…我两年前也待在新竹厂阿。」
「…那里好山好水，难怪能养出张副主任这样的美人儿阿。」
张副主任说着，夹了一大把炒肉丝倒若芯的碗里，若芯本想挡下，却不知是否刚好给许副厂长一个机会，他趁隙摸着若芯挡开的手，温言软语的像是劝说般，要若芯多吃点，说是若芯太瘦了，要若芯嚐嚐台南的美食之类的话语。
就怕是自己误会，若芯礼貌地避开他的手，她不免看着自己右侧的空位，这是第一次，她这麽明确的希望Catherine也在就好了。
她一定会知道怎麽办的，她忍不住想。
但见许副厂长不屈不挠的又把酒杯递她面前，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後去新竹要找她当地陪，还自称自己年岁上是若芯的大哥，要若芯不要介意，来台南有事都可以找他此类的话语。
若芯被他逼着又勉强的喝了几杯酒，只是许副厂长似乎没有要罢休的意思，他把穿着火辣的酒促小姐叫来面前，又点了一手啤酒，酒促小姐放下啤酒时，他还色眯眯的摸了酒促小姐屁股一把。
这动作实在太明显，若芯已经不怀疑眼前这人是标准的色慾薰心，只想着自己该怎麽藉机离席时，许副厂长却已将那双贼手伸到若芯的腿上游移着。
若芯想出声要他停止时，本来对自己的酒量就不是多清楚的她，一阵突然的晕眩，跟着模糊了她的视线。
「…张副主任阿，你会不会划拳阿？」
「陪许大哥划两拳好吗？」
若芯朦胧的意识间只听得见许副厂长说着的这些话，被晕眩纠缠的她，只能勉力撑着身子，却是怎麽推也推不开许副厂长在她腿上不住吃着豆腐的贼手。
「…许副厂长，今天是初次见面，我之前不知道你这麽喜欢喝酒。」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若芯觉得自己彷佛听见了Catherine的声音。
「既然许副厂长这麽喜欢喝，为了谢谢你今天愿意停止罢工让翔宇的业务能顺利进行。」
「…为了这件事，我陪你喝。」
跟着若芯的身子被温柔的托了起来，换到了原本她身旁的位子上。
支撑不住的若芯，只能靠在坐在她原来位子的那人身上。
恍惚间，若芯彷佛可以闻到那人身上的茉莉花香味，那个味道跟Catherine身上的味道好像，那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整个世界都模糊的像是起了雾一般，但靠在那人的身上，若芯已能安心地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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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若芯再度睁开眼时，有种与眼前现实无法结合的疏离感。
她的头仍有点晕，眼前的画面晃动着，刺眼的日光灯照着依然吵闹的热炒餐厅，带刺的白光不留情地钻进若芯缓缓睁开的双眼中，她勉力的适应眼前的光线。
睁开双眼的她，但见一旁的林厂长已站起身来，跟范仲翔不住的握着手，殷殷切切的模样。
而自己呢？自己为什麽睡着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怎地趴在桌上熟睡的若芯，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却见一旁的许副厂长已醉倒横躺在地上，听着他嘴里不住叫嚷着『再来，老子不怕你』之类的醉话，若芯茫然地站了起来。
「若芯，你醒了？太好了。」
听见Catherine温柔的声音自她身後传来，若芯几乎是立刻回头，但见Catherine笑吟吟着站在那里，就像是个确认自己已经安全的港口一般，若芯忍不住小跑步的跑到她身边。
「…你刚刚又喝醉了，你喝酒得小心点。」Catherine说着轻抚着若芯的背。
「…怎麽样？会不会不舒服？」
在她面前，自己彷佛就能像个小女孩般，若芯甜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看过真不知道，徐总，你真是好酒量。」
「两三下就让自诩是酒国英雄的许副厂长喝的醉成这样。」
范仲翔的声音忽地从一旁传来，而他身旁跟着那个不断憨笑的林厂长，若不是若芯看过他在罢工现场喊的声色俱厉的样子，她还以为这人只是个跟在范仲翔身边的哈巴狗。
「范主任过奖了。」
「今天罢工这件事能提早落幕，许副厂长帮了不少的忙。」
「想来是太累了，才多喝了两杯。」
「我刚刚已经请人替他叫了车，等等就送他回去。」
Catherine说话向来客气却不留一点破绽，范仲翔早已发现这件事，於是他只是笑了笑，并把Jason叫了过来。
机灵的Jason立刻明白范仲翔的意思，但见许副厂长肥胖的身躯他一人实在难以搬动，於是他叫来了两个店员，三个人吃力地把许副厂长撑了起来。
「…翔宇的人麻烦到徐总实在不好意思。」
「我让我的助理Jason送他回去就好。」
「至於徐总叫来的车，不如就送徐总回去，这样你们也方便？」
范仲翔说着，他看了若芯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层了些。
「还有我手下的张副主任，她在立达的期间，也麻烦你这麽照顾。」
「我想，徐总就是这麽会做人，才能让立达美国分公司的业务节节上升。」
「光就这点，我就得向徐总好好学习才行。」
对於范仲翔话语的明褒暗贬，Catherine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我想范主任太过谦虚了，这次跟范主任一起处理业务，我学习到很多。」
「…至於范主任的人留在立达，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不让范主任多操心。」
「…而这也是建立在立达跟翔宇的夥伴基础上，我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
Catherine说着，听见外头计程车到了的喇叭声，她用眼神对若芯示了意。
可不知道是不是若芯的头还有点晕，她总觉得Catherine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微微的摇晃着。
「既然范主任把车让给我们，现在车子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另外如果许副厂长醒了，也请帮我跟他致意。」
但见范仲翔微笑的点了点头，没有要拦住两人的意思，Catherine转身便往计程车的方向走去，一旁的若芯见状，礼貌性的跟范仲翔点了点头，跟着也往计程车的方向跑去。
站在原地的范仲翔，静静的看着计程车门关上，并驶离他的视线，他嘴角的笑容却仍挂在那里，就像他脸上必备的装饰，一点也没有拆下来的意思。
「Jason。」
好不容易将许副厂长抬起来安顿好的Jason，他听见范仲翔的叫唤，忙不迭的走到他的身旁。
「Jason，我记得你手边有几个人，很擅长骇入别人的电脑对吧？」
Jason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我要你骇入若芯的电脑，另外，先把她跟Catherine徐往来的邮件通通转寄给我。」
Jason闻言立刻拿起手机，他打起了电话，似乎立刻联系了起来。
见Jason走远，一旁的林厂长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他有些疑惑。
「…范主任，可是就我所知，张副主任不是范主任你的人吗？」
「她当然是我的人…」
范仲翔听见林厂长的问题，却也不生气，他缓缓的开了口。
「…她现在只是正忙着帮我钓鱼。」
「…而她钓起的，将会是一条很大的鱼。」
范仲翔看着远方两人搭计程车驶离的马路方向，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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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抵达入住的饭店，Catherine便急急的下了车，若芯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仍紧跟在她的身旁。
只是一打开房间门，若芯插入磁卡让房间的灯光和冷气同时开始运作的那瞬间，本来站在若芯前头的Catherine，也跟着倒了下来。
等若芯回过神来，只见Catherine倒坐在浴室门口，她抬起头看着若芯，勉强的笑了笑。
「Kate！」
若芯的头虽然还有点晕，但跟Catherine的状况比起来实在是不算什麽，她连忙蹲了下来，观照Catherine的状况。
直到这时，若芯才发现Catherine满身是汗，甚至从脸到脖子上都因酒精的作用泛红，并且微微起了酒疹。
对於自己的迟钝，这麽晚才发现Catherine的状况，若芯心中一阵羞愧。
「若芯…」
「抱歉…我好像，有点醉了。」
Catherine说着，她摀着胸，虚弱的对若芯笑了笑。
跟着她撑起身子，勉力的支撑自己靠在墙上。
若芯见状，连忙撑住她的身体。
「…你别急，我扶你。」
若芯扶着Catherine到床上坐了下来，那是张柔软的双人大床，她勉力的让Catherine能够躺好後，连忙跑到冰箱旁，拿出饭店预先准备的矿泉水，倒了一大杯水。
跟着她撑起Catherine的身体，想让她能够喝点水再睡，只见Catherine接过水杯便是猛灌，不一会儿便把整杯水都喝下。
「我再帮你倒一杯。」若芯见状，她拿过Catherine手里的水杯，就要站了起来，但Catherine却拉住了她的手。
「若芯，别忙，我没事…」
「睡一觉就好了…」
看着眼前Catherine如此虚弱的样子，若芯的心里溢满了愧疚与不舍。
「都是因为我，刚刚是你帮我挡酒对不对…」
「如果不是你要帮我挡酒，你就不会喝醉成这样了…」
听见若芯的话，Catherine却是微弱的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许副厂长太能喝了…」
「…我也好久没有喝成这样。」
Catherine说着，全身因为酒气发热的身子实在不适，她下意识地将胸前衬衫的钮扣解开了几个，想让身体凉爽一点。
「你要换衣服对不对，我帮你。」
「…若芯，不用了。」
不顾Catherine的阻止，若芯连忙跑到床旁，打开Catherine的行李箱，替她取出了一件T恤。
拿好衣服的她连忙坐回床上，悉心的替Catherine解开她衬衫的扣子。
「若芯…」
「…你不要阻止我，我知道，之前我喝醉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你不可以这麽不公平，只准你照顾我，却不准我照顾你。」
若芯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麽任性过，此刻的她，一点都不想理会Catherine的阻挠，她只是执拗的替Catherine一一解开她衬衫上的扣子。
只是当扣子都解开时，意识到Catherine的身子那般坦诚的在她眼前的瞬间，若芯的心跳，突然跳得好快。
她想起上个礼拜，她跟Catherine一起去吃宵夜那天，她想起那时Catherine将她拥在怀里时，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不同的是，这次若芯的感觉，似乎不仅仅是怦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