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herine看着若芯，沉默像趁隙在她嘴上封了贴条，只是一句简单的「我答应你」，少少的四个字，她却是说不出口。
而酒吧里，她们身旁的人多半在欢欣谈笑，相对於此，这占据两人桌间的沉默，显得既突兀又不自然。
可Catherine的沉默却是有原因的，只因今天下午下班前，她在公司里接到了一通电话，打来的人便是郭维。
『我知道你是若芯的上司，你说的话，半威吓半哄骗，她可能就相信你了。』
『若芯她太单纯，她什麽都不懂。』
『我们在一起八年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明白她需要什麽、在乎什麽。』
『她只是一时迷惘，跟着你趁隙而入，然後呢？』
『徐小姐，我想请你问问你的良心，你知道若芯跟你在一起以後要面对什麽吗？她年迈的爸妈期待我跟她结婚很久了，他们想抱孙子，你给得起吗？』
『你如果爱她，你也是看过风浪的人了，为什麽不开导她得到她应该得到的幸褔，而是把她往她不该去的死巷里拐？』
『徐小姐，我今天是客客气气跟你讲，我知道你的身分地位，我希望你不要自己毁了你自己，也毁了若芯。』
郭维如机关枪扫射似的说完了这些话，丢下句再见便挂上电话，毫不给Catherine反驳的机会。
但就算给了这个机会让Catherine反驳，她又能反驳什麽呢？
想到此处，Catherine回过神来，见若芯将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而她的视线所对上的是若芯那双眼里的坚定不移...
那双眼睛，充满对自己的信任和爱，她又怎麽舍得说放就放？
只是沉吟了会，Catherine还是开口说了那句她不愿说的话。
「若芯，站在我的立场，我还是希望你选择你的未婚夫⋯」
「这是为了保护你⋯」
「我不值得⋯」
Catherine说着，正要把手抽开，却见若芯不发一语的将她的手握的好紧。
她再次想抽开时，已然不忍。
「若芯⋯」
但见若芯低头避开自己的视线，Catherine心疼的轻捧她的脸。
「我都听到了⋯」
「你们果然有感情了，难怪你今天这麽不自在⋯」
Daniel不知道什麽时候走近两人桌旁，既无声也无息的。
他出声打断了Catherine的欲言又止。
「…Kate，至少这握手画面，我也等了六年，当个忠实观众也是很辛苦。」
「…你不要说放就放，你若放掉我真的会受不了你。」
突然看见Daniel，若芯反而一阵紧张，她连忙将Catherine的手放开，但见Catherine也是一阵尴尬。
可Daniel对两人的慌乱倒不以为杵，他看了看桌上剩下的几杯Shot，从中抽出一杯橙橘色的，递给Catherine。
「…我猜你现在应该很想喝酒，何不来一杯？」
Catherine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是接过酒，爽快的一口喝下。
「…好久没喝了，TequilaSunrise？」喝完酒的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说出那个它熟悉不过的酒名。
见Catherine从容回答，Daniel满意的点点头，似乎十分赞许。
「还不错，宝刀未老。」
「我还以为你这个威士忌控，这几年除了威士忌以外什麽都认不得了。」
站在桌旁的Daniel抱着胸说着，跟着他反倒看着若芯，意味深长的样子。
若芯征征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心中有何打算。
「…若芯，我不怕跟你说，Kate这个人这几年特别爱喝威士忌，至於原因，大概就跟人吸毒一样。」
「…她这种行为，说的好听点，是放松自己，说得难听点，也不过就是合法的麻痹自己，自我逃避而已。」
「Daniel，你在说什麽？」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皱着眉的Catherine，试图打断Daniel奇怪的话语。
「...我说什麽？」
Daniel闻言忽地转过头看她，却是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
「...我说你自从小安离开後，就总是在逃避。」
「你逃避过去的伤痛，逃避自己的感情，一点也不敢面对。」
「这些，你难道不能承认吗？」
「Daniel，我说过你不明白...」
听着Daniel的质问，Catherine却是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
「我不明白什麽？我又该明白什麽？」
「我看你这样都六年了，真的是受够你这鸵鸟心态。」
Daniel似乎认真起来，他一改平日的和颜悦色，反倒气势汹汹起来。
「...以前你说这种话敷衍我，也搪塞你自己。」
「Kate，你平常没对象我随便你，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有对象了。」
「所以现在我敢说实话，也必须说实话，你却继续逃避，还是不敢听。」
「Kate，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跟小安在一起的时候多勇敢。」
「现在呢？难过时就用酒精麻痹自己，现在还这麽轻易就放手？」
「原因是什麽？难不成你是要告诉我，你跌过一次跤就爬不起来了吗？」
「...你真要我看不起你是不是？」
最後这句话很重，Daniel说到都要拍桌子了。
而饶是好脾气的Catherine，也被Daniel这番话逼到陡然站起，但不知是否因为Daniel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因而她只是瞪着Daniel，不发一语。
不知过了多久，Catherine才打破沉默，可她说出的话，彷佛千斤般重，低沉而不带情绪。
「…我不想跟你吵。」
「…我的感情，我能处理，也会负责。」Catherine平静的说，彷佛这些事情一如她商场上的生意，只要她愿意，她便能处理得宜、从容自若。
「…是吗？你的感情？你的？」
「你确定这感情只有你一个人在谈？」
「徐凯恩，你醒醒吧，你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Daneil冷冷的嘲讽她。
这句话却是让Catherine愣住了，想着，她忍不住看向若芯一眼，却见若芯只是望着她，一脸担心的模样。
是阿，她早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她说的话，她做的决定，都会影响到若芯，不论她的出发点是否是为了保护若芯。
这麽简单的事情，她自己却是最看不清楚的一个。
她如果真想保护若芯，至少是跟若芯讨论之後，两个人的共识，而不是任她说放就放。
但见Daniel叹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只因他本来便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有意激怒Catherine，要她好好想想而已。
面对感情，以Daniel跟Catherine的交情，他太清楚Catherine的个性。
而Catherine这只鸵鸟，不硬把她的头拉出来看看外头的阳光有多炙热，她就会继续塞着头假装自己还活在沙堆里，假装外头的状况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於是见Catherine似乎终於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他也没有继续逼宫的打算了。
在那阵沉默中，若芯走了过去牵起Catherine的手，这次，她没有拒绝。
她只是既深情又虚弱的对若芯笑了笑。
「抱歉⋯」Catherine满是歉疚的说，而若芯只是温柔的看着她，彷佛毫不介意的样子。
此情此景，看在Daniel这个临时兼职的月下老人眼里，自然是十分满意。
而两人走後，大多数的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Daniel独自开始着手清理环境，由於打烊的时间太晚，许多工读生白天还要上课，因而打烊班他通常都是靠自己来。
站在吧台里的他，此刻正无奈的洗着堆积如山的玻璃杯，喝过酒的玻璃杯放越久越难洗，但店里人手不足也只能拖到这时间才洗，於是他带着睡意，慢慢的洗着。
只不过外头铁门虽然早被放下一半，店门却在这个时候，仍然被推开了。
「抱歉，我们打烊罗…」
听见开门声的Daniel抬起头来，可他说到一半的话，在看清来人之时，却硬生生地断了。
「Daniel，为我延长半小时吧，好吗？」来人淡淡一笑，她笑起来一如当年的气质脱俗，如同盛开的花朵。
Daniel看着来人，沉默了半晌，只觉得命运弄人。
「…想喝什麽？」来者是客，何况她也算是他的朋友，Daniel还是称职的问了。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特调，离开这里之後，我再也没喝过了。」
「…那就给我一杯特调？」
女子微笑着，这样的她一如以往，总是那般清楚自己所需所想。
Daniel於是默然地从身後的酒柜，拣了几瓶酒，熟练的调起酒来。
女子轻抚着吧台的表面，轻抚上头的木纹，跟着她抬起头，环顾整个店内。
「…时间过得好快，我还记得这里刚开幕的样子。」
「…那时候店里头还请不起人，我们三个人一起忙进忙出的。」
「你记得吗？」
她边说边缅怀着过往的记忆，但见Daniel抽了张杯垫，放到她前头的桌上，跟着在女子眼前搁下那杯湛蓝。
「…好美。」女子看着眼前的湛蓝，轻啜了一口，面露喜色。
「果然是你才办的到，没有来这里之後，我就喝不到这麽好喝的调酒了。」
Daniel听着她说，并不像平常一样志得意满，反而一反常态面无表情，像是女子说的赞美，只是不重要的锦上添花。
「…怎麽回来了？」
他低语，是抱怨，也是询问女子。
但见女子神色自若，她轻将酒杯一搁，对Daniel的问题，报以一个感伤的笑容。
「我只是去外面兜兜转转，这里是我的家，我也该回来了。」
「就是去外面兜转过才知道自己家里的好，过去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们气我…应该的。」
「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们不会忍心看我回不了家的，对吗？」
听着她的话，见她说的很是歉疚，Daniel一时无语。
「…你离婚了？」
像是终於想通了其中的症结，Daniel问。
但见女子依旧微笑着，她站了起来，将自己的手轻放在Daniel搁在吧台的手背上。
「我就是太晚才听懂你的话，事到如今，该了结的我都了结了…」
「...是我的错。」
「...你带我去找Kate好不好？」
「我在新闻上看到她回来帮忙公司主持并购案，我知道她回来了…」
「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
「我想跟她道歉…」
Daniel征征的看着一脸歉疚的女子，想起Catherine才刚带若芯回去而已，他在内心里不住咒骂这荒唐的局面。
但对上女子那双美丽的双眼，Daniel彷佛可以想起过往三人的种种，想拒绝她，却也是狠不下心。
「...再看看吧。」
「…你知道，她这阵子很忙，也很少跟我联络。」
「…小安，与其要找Kate，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的近况吧…」
「知道的详细点，我才知道怎麽帮你。」
面对Daniel的拖延，这个名叫小安的女子明白却也不甚挂怀，她坐下来，喝了口酒，对Daniel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打算搬回台北了，现在正在找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