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另外一个世界的遗物
蛇族侍女准备了三、四盆温水与四、五匹的乾净棉布後纷纷退下。
青霁面无表情地趴伏在床铺上，蘼朔则从怀中唤出一形似卷轴的东西，俐落地在桌上摊开，尺寸大小不一的小型刀片立时在桌上显现寒芒，刀片的形体与她认知中的『手术刀』有几分相似。
蘼朔毫无迟疑，抽出其中一把最小的刀片，从容地步至青霁身畔，疗程开始之前，眼神淡淡地看向黎虹，「你不走？」
黎虹本来正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行动，况且蘼朔前後来过三、四回都不曾将她驱赶出房门，今日忽地这麽一问，让她有些反应不及，仅仅是愣愣地点点头。
「可别後悔。」蘼朔落下这一句话後，黎虹才明白为何他要她先避开。
因为太血腥了。
青霁的背部伤口已然有癒合的迹象，但是原先因为感染而溃烂的组织还有残留，为了让伤口癒合得更顺利更完美，是有必要先剔除掉那些已然败坏的组织，然而那些组织本身还是属於肉体的一部分，切除过程难免血腥。
黎虹坐在床铺正前方，目不转睛地度过整个手术过程。
青霁仍是那样冷静，却能透过偶尔蹙起的眉还有逐渐颓靡的脸色感知他身体上承受的痛楚，黎虹则是见他这般隐忍，心里的不舍全然表现在外，当治疗结束後，青霁见她仍是皱着眉头抿着嘴的着急样，琥珀般眼眸闪了闪，对着她微微地摇头，像是想告诉她他「没事」。
黎虹见蘼朔为青霁的背部上过一层药粉，包紮过後开始擦拭染血的刀具，想然是结束了手术，也就跟着站起身，想前往青霁身畔照拂他。
但蘼朔突然转身，在黎虹未及反应之时手指在青霁面门前轻弹，青霁眼神骤冷，下一秒便陷入昏迷。
「你……」黎虹见状，愣愣地看向蘼朔。
「他的身子需要休息。」蘼朔不再看向青霁，将擦拭好的刀具放回布袋中，然後将布袋卷成轴。
待蘼朔收拾好医疗用具後，别有深意地盯向黎虹，那红通通的眸子让人难以判别他的情绪。
蘼朔像是下了什麽决心般地拉高左手袖口，露出素白的手腕，而手腕上戴着一条麻花编织而成的手链，手链上镶嵌着数枚红色琉璃。
手链有些老旧，尾端还稍有脱线的状况，显然曾被用其他细绳重新牵过，不是相当体面的饰品，但是主人仍旧配戴在身上，可以见得主人相当珍惜。
「你可曾见过这条手链？」蘼朔深深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麻花手链，似是那条手链承载着他的美好回忆般，他将手链解下，拿到黎虹眼前。
黎虹再度被他鲜红的双眸瞧得不是滋味，接过那条手链後，她模仿起蘼朔，用古怪的眼神瞄他一眼，不予回应，然後回到桌边落座，低头专注地把手链整个麻辫解开。
蘼朔见此举，一时间情绪汹涌而上，跳到黎虹身前，带着浓浓的责备意味说：「臭母鸟，你不认得便不认得，做什麽拆了它？把手链还我！」
黎虹闻言抽了抽嘴角，还不曾被人这般恶意指着种族骂过，听着特别刺耳，「臭脸兔你可否先别那麽着急？还想要这条手链就去拿几条类似的红绳给我。」
蘼朔怒气冲冲地从他胸前的小麻袋唤出药箱，从中翻出几条与手链材质相仿的红绳。
「多谢。」黎虹接过手，不多做解释，埋首将新拿的红绳编成麻花，接着将红色琉璃一颗颗重新逐一镶嵌上去，最後让整条手链以一个刻着小字的银质饰品作为扣环收尾。
其实这条手链是依靠那个银质饰品做拆装的，但是蘼朔似乎并不得其中奥妙，所以用比较原始的方式将绳尾拆除又重装，重复几次後整条手链松脱地相当严重。
当黎虹拿出焕然一新的手链，并重新以银质环扣扣在他手腕上之时，蘼朔冲天的怒火瞬间浇熄，他呆傻地望着手腕上几乎恢复成原貌的手链，一瞬间他心里意识到什麽。
从蘼朔离开兔族开始行医旅程後，他从未间断探访工艺坊，因为他把手链链绳弄坏了，但所有工艺坊的师傅都未能承诺说能将手链修复如初，皆言手链作工太细致，若无绝对保握强行修复，怕是将毁坏整条手链，所以他几乎心灰意冷了，以为这条唯一证明着美好回忆的手链难以完好如初，如今却被眼前的黎虹修复好，他感觉自己心里莫名的空洞也被修补了些。
「……敢问此物从何而得？」黎虹抬头看向正伫立在前的蘼朔，诚恳地问道。
「一位故人所赠予……那位故人面貌与你极为相似。」蘼朔望着她的眼神逐渐地软化，不再如初时那般防备。
黎虹眯起眼，细细地思索与组织起从她用这句身躯苏醒至今，所有关於她灵识回归的细节。
因为太玄了，如若她只是单纯地魂穿，那麽这个世间不应该有她前世的任何物品出现，然而这条手链地出现，正应证了弱叶所说，当时应是连同她前世的「肉身」都被招来这个世界了，而且正是因为她的肉身挂彩了，她的神识才得以归回本体。
黎虹正推敲着前因後果，不想蘼朔突地拉起她的左手，使劲将她手掌翻向上，她手掌上除了细纹密布之外，手掌接近手腕边缘还有一粒明显地点状咖啡色块。
那是她的掌上明珠痣。由於她是家中连生两个男娃後好不容易迸出世的女儿，父母对她呵护宝贝至极，常开玩笑说她便如同她手上的那一个痣，一世被人捧在手掌心呵护着。
看见这颗痣倒是让黎虹感伤了。
如果她连前世的肉身都在这个世界化回一坏尘土，那她前世的爸爸还有两位哥哥该当如何呢？会为逝去的她哀伤痛苦，还是他们已然忘怀本不属於那个世界的灵魂了？
但是不论答案为何，她都会感到哀伤，一则是为亲人苦所苦，一则是为了他们的忘怀而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