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百花凋零,宫中的好风光被一场大雪夺走,只剩下厚厚积雪和花儿的光秃枝头。雪粒从卷帘的空隙钻进来,我轻轻拨开卷帘住外探头,那是白雪纷飞的天际。此时空中却出现一只黑鹰,它大鹏展翅,任意在宫里空中飞翔。一下又一下短笛声徐徐传来,那是耳熟得很。
茉儿指着天上的黑鹰,道:「最近宫中总是有大鹰在飞?它们的主人是谁呀?都没人阻止吗?」
我笑一笑,说:「这只黑鹰的主人会让它肆无忌惮地在宫中上空飞翔,自然是得到了凡许。否则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茉儿侧一侧头,问:「小姐的意思是说,你认得出这只黑鹰就是上次那一只?」我当然认得出。它的目光依旧尖锐又凌厉,速度有如闪光般飞快,我更记得它的主人。我点点头,默默地放下卷帘,回坐在肩舆里。即使我认得他也好,我还是不会向他走近任何一步。因为他是潘译明的儿子,而我却是顾邵宏的女儿,我们注定不应相识。既然他从一开始便不知道我是谁,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如此,我们便可以继续做对方认识的陌生人。
回到望月居,雅馨和兰芝替我脱下了厚厚的外衣,颂灵和兰儿又搬来小火炉让我取暖。雅馨看到我衣袖的红色颜料污迹,问:「衣服是从哪儿弄脏的?郡主快去换件新衣服吧!」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点点头,到内堂更衣去。
待换过一套乾净衣裙回答,颂灵等人都已退了到殿外,只剩下雅馨在内。我坐在火炉前,注视着烧得旺盛的洪洪火光,眼睛却是看花了。我闭一闭眼,对雅馨说:「雍贵嫔已经猜到了星鸾宫失火的真相。」
殿中宁静一片,只有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塔塔声。雅馨道:「郡主害怕吗?」
我摇摇头,说:「以前我或许会怕,但现在我无畏无惧。」
奕珩已经与我相决绝,我再也不用怕他会管束我,不用怕他会怪责我与雍贵嫔为敌。当初,我是为了奕珩不愿嫁潘显阳,还因此火烧星鸾宫,开罪雍贵嫔。现在,我又是因为奕珩,变得无惧与雍贵嫔对立。原来,一直以来我的每一步,都与奕珩牵上了关系。而如今,我和他却是再无关系,一切有如水流逝去,不再复回。
雅馨回头看看我,道:「既然是如此,郡主便不必因此事而上心。只需要步步谨慎,见招拆招便可以。」
步步谨慎,见招拆招?我倒是因此想起一件事,说:「还有一件事。不知为何,雍贵嫔知道了那天旭晖堂的事。那天晚上,只有我、奕珩、茉儿和那太监二人。所以我肯定,此事一定是他们二人通风报信。」
我看着雅馨,又道:「我知道你和方颍私下交情不错。去请他帮个忙,我要知道那两个太监的来历底细。」雅馨点点头,步出殿中。
强风把殿门霍然吹开,寒风涌进殿中,刺骨无比。我磨擦着双掌站起来,走上去把门关好,却是瞧见殿外一盆又一盆开败了的海棠花,心中不禁酸了酸。
雅馨吿诉我,那天其中一个叫小叶子的太监本是在奕太后宫中当差。却不知缘由地惹怒了奕太后,被赶出了寿安宫。後来,经内侍监差遣,才被调到旭晖堂。
我听完,是冷笑一声,道:「依我看,开罪奕太后是假的,借机派个人去监视奕珩才是真的。她既是太后,要干涉内侍监派甚麽人去旭晖堂,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潘氏一族的势力之所以能在朝中久久不散,除了是因为潘译明,更是靠恭王奕凡在背後支持,互惠互利。奕珩虽是恭王之子,却从不与他们为伍,独来独往,更是从少与恭王甚不亲近。奕氏和潘氏因而对他多了份顾忌。如今,奕太后既是派人监视奕珩,这就表示奕珩在他们心中,早已不是自家人。
雅馨问:「这件事,郡主打算要管吗?」
我用手指往桌上轻叩,思量片刻,道:「管!就管这最後一次,就当是我把人情还给他。从前他帮我的种种,就以这次把一切还清。至於要怎麽做,你就看着办吧!」
我又指指殿外,说:「殿外的海棠花凋谢了,让兰芝和兰儿把它们都收起来吧!」
雅馨往殿外转头一看,脸上一脸可惜。我没有心思去猜度她的意思,只是静静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雪景。
奕珩说过,海棠花是他最喜爱的花。它虽平凡,不及牡丹美艳,也不如百合高贵,却是仪态万千,花姿潇洒,是最清丽脱俗的解语花。曾经,我也期望可以成为他的解语花,长伴君侧。如今,这却永远只能是个期望。
海棠花凋谢了,我和奕珩之间的一切也结束了。他不知道,海棠花除了是解语花,也是离愁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