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在信箱收到了雅玲的喜帖,我回拨了电话给雅玲告知她的婚礼我会来参加,当雅玲告诉我说慧莲也会来参加,雅玲说:
『慧莲也会来哦!不过她应该不会带她儿子来!』
『蛤?儿子?』我听了有点震惊,询问雅玲是真的?
『啊?你不知道哦?我以为你知道慧莲她先生跟儿子的事……』
我有点混乱,也听的一头雾水,雅玲後来才跟我说慧莲在五专毕业後经由父母亲安排介绍相亲,远嫁日本一家食品业的少东,後来怀孕生了儿子,她的前夫常常不在家找不到人,後来发现丈夫出轨有了第三者,慧莲才伤心带着孩子离开日本回到台湾。
凭着雅玲後来告诉我的地址,我来到慧莲住在新店明德路的住处,一栋三十五年的老公寓,慧莲的家在一楼,前面还有个小阳台。我在门前站立了一分钟之久,在考虑要不要按门铃。
巷口来了一对母子,男孩对她母亲说:
『妈妈,明天我学校要演讲比赛,到时你一定要来看我的演讲比赛哦!』
我看着那孩子她在对慧莲说明天演讲比赛的事,我当下明白,慧莲已经结婚,还有了念国中的儿子。
慧莲愕然发现我出现在她的家门前,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身旁的儿子问:
『妈妈,那位叔叔是你认识的?』
『嗯,政贤你先进去!妈妈先跟朋友打声招呼!』
『嗯,好!』那孩子点头,进家门前向我鞠躬九十度问候。
我看着李慧莲,她止不住满脸的泪水,蹙起眉头低着头歉意的说:
『景豪!对……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慧莲她不敢正面面对我,带着被拆穿的面具,黯然地从我身边经过,最後进入屋内,阖上了大门,留下了独自一人的我在她的住处大门外面。
我带着落寞的心离开了慧莲家,回想起在捷运巧遇慧莲的那天和过去学生时代的种种时光,每一段的画面都点燃我对她的悸动,但一场现实过後把我们之间又回到原点。而後来雅玲的婚宴我参加了,慧莲缺席了雅玲的婚宴。
恢复了正常生活,转眼间进入了深秋,我和慧莲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联络的日子,我看着窗外,公司对面的公园,树叶都染上了艳丽的玫瑰红,我把企划案送到经理面前,经理热烈的说:
『对了!景豪,我有一个大学的学妹未婚,目前也是单身,我介绍她给你认识,如何?』
我摇摇头,感谢经理的介绍,便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回到了我的办公桌,又再度看着窗外天空的晚霞,远处的云彩淡淡的一缕,霞光透过云层,照射台北市的每个角落,突然想起有首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让我再度想起慧莲,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一通转接的电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楼下的总机通知我有位访客,我搭乘电梯下楼去大厅,仔细一看,那孩子……穿着高中的制服,他是慧莲的儿子。
那孩子走到我面前,拿了一幅用布包着的,他对我说:
『您是黄景豪叔叔吗?我是李慧莲的儿子,家母在九月初时过世了!妈妈临终前交代我拿这纪念物和一封信交给您。』
我从慧莲的儿子手中接过那幅纪念物和一封信笺,回到家後我把那纪念物打开,是一朵银莲花的油画,花瓣是白色,是一朵银白色的银莲花,我打开了慧莲亲笔写的信笺:
『景豪:
原谅我欺骗了你,我要为我那些谎言连篇向你道歉!
我在年轻时很早就结了婚,原本以为我遇到一个懂我爱我体贴我的人,
我会以全心的付出步入家庭相夫教子,但现实中我在日本生活语言不通,加
上不能适应当地的天气,我的前夫早出晚归,我每次在客厅等他回家独坐到
天亮,一个月里见到他只有一两次面,我和我前夫的生活就好像犹如居住在
两座不同的城堡世界一样,我不懂他的心,他也不懂我的心,我们的感情好
像从来没有真正彼此了解过。
直到後来我前夫的出轨,当时的我已经怀孕,我带着腹中的儿子黯然离
开日本回到台湾,我的父母是个高教育份子的人,他们对於我一个人私自决
定回到台湾给予他们没有面子,为了不添加父母的困扰,我自己一个人在外
租屋独自扶养政贤,直到後来我父母亲过世後留了一笔遗产给我,我才在新
店买了小房子与儿子政贤一同生活,虽然日子过的不算富裕,但是我和儿子
政贤有一个遮风蔽雨的小窝,日子也过的满足快乐。
在偶然的机会下,听雅玲提载你的事情,知道你也在台北,後来透过打
听知道你的事情,我才会在偶然的机会与你巧遇重逢。
景豪,其实当年你送我的那束金莎巧克力花束我早就知道了,我家那时
候家教甚严,每天都是上学放学,都规定一个时间上学出门跟到家,根本没
有机会与你接触,这件事一直放在我心底,直到多年以後我才有此机会与你
重逢。
我曾经想过我如果我死了,要把孩子送回前夫那里,但是我知道我的前
夫是一个不懂得爱的人,我担心的是如果把他送回前夫那里,我怕我的前夫
不懂得去爱他的儿子,对於政贤的未来我真的很担心,他的亲生父亲是否会
全心的去爱他?
所以我後来才有了一个天真的想法,如果我为政贤添一个弟弟,那麽
政贤的身边就有一个他唯一的亲人,好让兄弟俩可以彼此互相照顾作伴。
但後来我的想法给你带来了困扰,请你原谅我这自私愚蠢的母亲,请你
原谅!
在最後几个月里的人生,我画了一幅我最喜欢的银莲花,它生长在寒冷
的地方,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有个莲字,你知道银莲花的花语?它的花语是没
有结果的恋情,但却还有另一个意义,就是『我爱你』。
我没有什麽能送给你的,只有画一幅银莲花,我是一个寂寞凄凉的人,
我的一生中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我能懂得理解别人的寂寞与凄凉。
如果你想我的时候,就看这幅银莲花,犹如我在你身边一样,不曾离开。
慧莲』
我看完慧莲写给我的信後,我的泪水就像一片汪洋般的溃堤,想不到慧莲在临终前的最後几个月的人生,还画了一幅银莲花的画给我。在信中她一直放心不下的是她唯一的儿子政贤,我後来得知目前政贤托附给慧莲的表姐照顾,这下我放了心。
我向雅玲询问了慧莲长眠於此的地方,雅玲带我来到慧莲的塔位前,我双手合十祭拜慧莲,看着相片中的慧莲,她的笑容永存我心中。
走出了宝塔,我和雅玲在宝塔外的纪念公园,我不解的问雅玲,为什麽慧莲病危的时候不通知我,雅玲她沉重的说:
『景豪,我也想通知你!但慧莲她说她不愿意让你看到她病容的模样,她这个人很ㄍ一ㄥ,也再三告诫我她的告别式不准我通知你,她怕你会崩溃!』
慧莲她连最後一刻都还在为我设想,我却不能给予她什麽,我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慧莲的信给雅玲看,雅玲看完慧莲的信笺,她叹气的说:
『原来慧莲的出发点是这样……』
『她真的好傻……』我说。
『景豪,你觉得……慧莲她这样做,真的只是一个母亲的心情?』
『难道不是吗?』
『你知道慧莲她为什麽不愿意把两个卵巢都拿掉?』
『我……』
『那是她想生下她爱的人的孩子……』
『什麽?』
『她曾经对我说,不喜欢的人孩子都生下来了,如果是自己的孩子,一定要用全部的爱来守护!即使生为女人,就算在生命终点前,也要为自己喜爱的人生下孩子,那麽她一生无遗憾……』
我听了,完全哑然的说不出话来。
我和雅玲道别前,雅玲最後告诉我说:
『慧莲她在国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但碍於她家不准谈恋爱,所以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我们学生时代的单相思暗恋,但这麽多年了,她突然跑来找我问你的消息,原来她一直还喜欢着你,一直都没变……』
雅玲告诉我那番话,我才想起慧莲那时在我家曾经对我说:
『景豪,为什麽你二十年前不跟我告白?』
为什麽我二十年前不跟她告白?当时的我们都太年轻太小了,不懂得表达爱意,只能任凭把那份爱意埋在心里,逐不知道命运早就为我们写下了各自的诗篇,在多年以後才让我们再续前缘。
我和慧莲在多年後的重逢,再度相遇,掀起了我生命中的涟漪,但是时空的交错,我们的心是否能再像学生时代一样的纯真?我不敢保证我们未来会不会有变化,但是慧莲在最後临终前留给我一幅银莲花,我才真正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如果真的很爱很爱,即使过了很久的时间,也还是爱的。除非你心里除了他就容不下别人,而慧莲,仍然保持当年对我的爱,即使我们最後没有在一起,但我已经认定她是我一生中的挚爱,因为爱过了就不枉此生。
寂寞的银莲花,没有结果的爱情,慧莲画的那幅银莲花确实深入我心中,我这一辈子将永难忘记-李慧莲,这朵寂寞的银莲花,曾经在我生命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