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麽?」
漆黑的指甲轻点玫瑰色唇瓣,「别误会!你是一个好警察。我只是担心你因为这种异常的同情心理而对职涯造成负面影响……跟童年遭遇有关对吧?」
就像心中那阴暗的角落硬生生被扒开,靖琳不禁脸色僵硬,「我不懂你在说什麽……谁的童年遭遇?」
「你的。」
镜片後的眼神有如最犀利的手术刀。「还记不记得我们前往河滨公园时你曾短暂昏倒过?我那时候听到了,你接近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河滨公园!
所以,她才在阻止自己殴打苏毅杰时说了这麽一句——
『他不是曾经伤害过你的那个人!』
电梯门开了,靖琳右手紧握成拳,怒火一点一滴在胸口滋长,汤英理也没有动作,甚至没别开视线。电梯门就这样开了又关,错过了。
先打破沉默的是汤英理,「抱歉,无意间探得你的隐私。」
她用力握拳,「现在才道歉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周警官?」汤英理靠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自觉,但我有发现到,你似乎不太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以为我跟你算是朋友!」靖琳硬生生中断她的叙述。
她「嗯」了一声,「然後呢?」
「然後?你这样就像直接打我一巴掌,把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往事掀开,再若无其事问我『会不会痛』!」靖琳红着脸,她怒极反笑。「是!我是因为小时候曾经受虐,所以特别特别在意这些遭到迫害、虐待的小女孩!这碍着你了?」
「我没这麽说,我只是担心你太过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又怎麽样!你就比我强了?汤英理!你自以为冷静、自以为很了解大脑,擅自用你的方式窥看、解读别人的心理,却从没顾忌到别人的感受!」
「你别激动!生气会让大脑分泌更多的血清素……」
「冷血!」
汤英理瞠目,她狠狠一震!
靖琳咬牙切齿,不顾一切地回嘴:「什麽犯罪剖绘!能够不假思索地去模拟凶手心理的你,不但能跟罪犯用相同的语言沟通,你就连表情都像极了他们!说我感情用事……你才是个冷血的变态!
「恕我无法跟你这样的人搭同一辆车,再见!」撂下这句话,靖琳大步走向楼梯间!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汤英理才转头,动作僵硬的按下电梯按钮。
靖琳像一阵风般的奔出医院,她用力甩上车门,把额头靠在方向盘上,她不断、不断的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平息胸中怒火。
等待心跳渐渐平复,就在发动引擎的瞬间,手机响了。
又是李月娇!手指悬在红色框框上头,在响了几声之後,她还是滑开接听了。「喂!」她脱口,眼眶抹上两股热辣的刺痛感。
『呃……靖琳啊,你在忙吗?』
「我……」沉默半晌後,像是失去力气般,她趴在方向盘上抚额。「没有!我下班了,怎麽了?一直打给我。」
『你组长之前打来通知,说你的手受伤了……要不要紧啊?』
难怪!难怪前几天开始她就时不时遇到李月娇打来的电话。「我没事,只是小伤!」
『哦。』电话那头的语气仍然小心翼翼,『那你最近有空回来吗?自从你调到现在的单位之後都没回家;快要中秋节了,我准备要做豆腐脑!你很喜欢吃吧?』
「我很忙,最近案子一堆,没办法回家。」
『那还是我上去找你……』
她果断拒绝。「你不要来!我房间很小,你来了我还要花时间陪你!」
这次语气里掺杂了一点失望。『也是!你毕竟都在处理案件……』
靖琳咬唇,这种失望的口气真让人受不了。「我会找时间回去的啦!最晚中秋之前;先这样,我要回家了。」她主动挂掉电话。
她曾经很想要一个普通的妈妈。
就在她好不容易考上警察之後,这个愿望忽然实现了;李月娇一声不吭的离开之前工作的声色场所,搬到桃园的乡下住,靠着之前赚来的钱轻松度日,偶尔打打零工当兴趣。
然而母女之间的距离却早已拉远了。
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
隔天,刑事组办公室——
「小周!」吕汀峰大老远就呼唤着周靖琳,「这个麻烦你……咦?人咧?」他递出资料夹,座位却空无一人。「她去洗手间吗?」
隔壁的蔡誉伟站起来接过,「不是,她半小时前就抓着拳击手套跑出去,一定是去打沙包。」
「还打?她右手挫伤不是还没好?」
「嗯!还包着啊!可是我不敢阻止,她今天脸色好难看……」
吕汀峰张着嘴,「该不会是那个来?」
「学长不要乱讲啦,小心被说职场性别歧视哦!」
他遮嘴,乾笑两声。「开开玩笑嘛……」
另一头,真如蔡誉伟所说,只做了轻度热身的靖琳,在刑事组专属的健身房中,疯狂攻击着沙包!
她换上运动背心,绑成马尾的头发随着上半身摇闪与脚步移位,产生如韵律舞般的晃动。
她打的不是有氧拳击,而是真正的泰拳,在拳击中夹带肘击、踢腿与膝撞,这样的紮实训练让她的身体更加强韧。
在一记右手直拳後——「唔!」她脸色微变。
即使有手套保护,挫伤的指骨仍感觉到刺痛。
脱下手套检查,才发现连包紮都被她打脱了;她揉了揉伤处,换上乾净衣服後跑回办公室。
她的便当原封不动,而蔡誉伟吃到一半,右手动筷子,眼睛轮流盯着资料夹跟萤幕边用左手打字。这一心好几用的功力让她佩服不已。
「啊!你回来啦?」
「嗯,不好意思,把工作都丢给你!」她歉然一笑,搁下手套去抓资料夹。
他一把按住,「你先吃饭啊,吃饱了再说。」
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这才动起筷子。
「靖琳,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她挑眉,「怎麽说?」
「没有怎麽说啊,就……感觉喽!」
她停止咀嚼,眼睛飘向正埋首於资料的汤英理——她被安排在角落的座位。是方子骏特地为她设置的。
汤英理托着腮,食指碰唇,是她思考时的惯有动作;她今天也涂了黑色指甲油。
『冷血!』
原本只是探望伤患的行程,中途遇到有老先生意外跌落阶梯不说还造成了意外的争吵。
她与汤英理不欢而散,更别说回家之前接了母亲的电话!昨晚何止是心情不好?毋宁说是一场灾难。
她扯唇,摇摇头说「没事」。
「跟大脑老师有关啊?」他乱枪打鸟。
结果意外打中靶心!「没、没有呀!怎麽这麽问?」
「因为你在看她啊!」他晃晃筷子,一脸八卦的说:「欸跟你说!大脑老师一早就找陶法医,两个人窃窃私语好一阵子,不知道是在研究案子还是怎样……啊,你是女生!所以可能没感觉。」
「什麽没感觉?」
「你也知道,刑事组里严重阳盛阴衰,大脑老师虽然是协助查案,但单身而且又是大美女,一堆学长都在偷偷注意她说!」
不管家世、才干,乃至於外貌,汤英理毫无疑问都是上上之选。「嗯,然後呢?」
「可是仅止於远观,大多数人连跟老师搭话都不敢!除了陶法医以外。」不能怪其他人胆小,汤英理散发的气场确实压迫感十足,「经过我的观察,你知道我跟学长他们讲什麽吗?」
该不会把她跟陶谦雅看成一对?「什麽?」
「像她这样的才女,能配得上她的男生少之又少;如果不是老早就结婚,要嘛就是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他翘起脚来,深具信心的铁口直断。「而後者可能性远胜前者!」
「你怎麽这麽肯定啊?」
他抬起左手。「你没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