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了白山回来的那天。
他把我带到山上，周围苍茫一片，雪絮落着，大地宁静。
「阿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吗？」白山问。
「我是。」
「那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我绝不纳妾，而且定保你平安喜乐，衣食无虞。」
白山的衣袍猎猎翻动，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坚定。
我的心鼓鼓跳动，他则定定地看着我，周围的风雪愈刮愈大，只听得一片呼呼声。
「......我愿意。」
我的嗓子发乾，颤抖着回答。
白山朝我走来，展露笑容，那一瞬间，周遭恢复了宁静。
「阿染，天地为证，我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食言。」
他的誓言掷地有声，我浑身的血液都为之战栗。
但我们成亲那天没有四方的祝福，只有来自天居愤怒的诏书。
『六子白山，不顾身分，擅自成亲，甚择一小妖，有辱皇家颜面。
今特立此诏，去其皇子身分，终身不得再回天居。』
为了姐姐们不受怒气牵连，白山选了离北地不甚远，东方的夏暖村迁居。
那里有一座山，每到冬天便会下雪。
「你去了浮白山可得照顾好自己，别再迷迷糊糊的。」
「我知道，姊姊，你别哭了。」我拿起帕子替姊姊擦拭眼泪。
「傻姑娘，姐姐是替你担心，你年纪尚小，嫁为人妻，得收收心性，好好对待丈夫，做好妻子的本分，别枉了六皇子待你的好。」
「我晓得。」
浮白山隔开了夏暖和冬凉两村，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山头终年积雪。
「怎麽上去啊？」
「来。」白山领我走下马车，来到一条栈道旁。
「怎麽这麽长。」
「慢慢走，房子不会跑掉的。」白山说，我则对着那几乎可以说是遥不见底的尽头喘气。
「好远啊。」
「等会上去你就开心了。」白山笑着，一边朝我伸出手。
「你藏了什麽在上头？」我好奇地问，一边搭上他的手。
「上去你就晓得了。」他说。
最後，我看见了一栋房子，一栋和我在北地住处一样的房子。
「一样的房子。」我说，不可置信。
「你一定会想家的。」白山说，走到我身旁。
「我想在这里种一株树，你知道的，就像......」我激动的说不出话。
「松树，我知道。」他说，他都知道。
不过几日，这桩婚事已然传遍神仙妖精之界，当然，首先得知一定是天居的神仙们。
那日白山出门时，寒神，也就是白山的母亲来了。
她如传闻中一身白衣，银白的头发绾在脑後，面色如冰，带着一股冷风。
「染皤见过寒神。」我连忙说，向她行了一礼。
「免礼，今日是来找你的。」寒神说，凝霜的眉眼一动一动的，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是。」
「那麽我就直接说了。」寒神的声音低沉沙哑，特别威严。「我自知阻挡不了我儿，但你呢，你真的能让他牺牲的有所意义吗？」
「我可以的，我真的很喜欢白山。」
寒神不再说话，只是笑笑。
那天晚上，寒神同白山说话，被辗转睡不着的我听见。
「我儿，母亲无法逼你，而你一向执着，只希望你想清楚了。」
「母亲，儿臣想清楚了，儿臣想与她共度余生。」
「神仙不老不死，生命何其漫长，遑论你是否会感到厌倦，小妖心智尚未沉定，多情而贪恋尘世，又如何与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着这枯燥乏味的荒山？」
「阿染说过他是真心的，儿臣相信她。」
「与小妖结婚的神仙非你一人，但若是真能彼此相守，天宫里那一潭情湖又是如何而成？」
寒神说，白山则不回话。
「儿臣相信阿染。」
「你既心意已决，为母也不再多说。」
寒神似乎离开了，我听见白山拉开门的声音，赶紧躲回被子里。
「你都听见了？」
白山吹熄蜡烛，和衣躺下。
「嗯。」
「别怕，我相信你的。」他说。
「我也相信你，情湖......我们都不会成为情湖的一部分。」
我说，侧身抱住白山。
「当然。」
那一夜寂静无声，白山身上那股冰雪的气味总令我想起那次他将我从市集里救出时，我在他怀里闻到的味道。
那麽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