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一想,他好像知道为何会赔钱了。
尽管如此,他仍逞强笑着。
「赔钱是一回事,但倒闭是另一回事吧?」他装作云淡风轻,好像赔钱不是大事,「两者之间还是差很多的。」
「是差很多,」舒妤倩看他笑得没心没肺,忍不住扳起脸,「但如果再继续赔,工作室肯定会倒闭……我今天看过报表了。」
听到舒妤倩说报表,湛路遥显得迷惘,而这反应间接证实顾妍仪的话:这家伙对财务报表根本没概念,甚至连营运工作室至少要做到收支平衡的道理都不懂;整整一年,审核报表对他来说只是享受身为执行长的过程,报表内容如何并不重要。
也对,舒妤倩抚着额头想……懂经营的人,会签下没有赔偿条款的合约吗?
「喔,报表啊?」湛路遥故作轻松的拿起水杯,「那个我也看过了。」
「那你有看出来、工作室下下个月开始会付不出员工薪水吗?」
某人喝的一口水差点呛到气管里。
「有那麽严重?」
舒妤倩故意用一阵长而难堪的沉默来回应他,看他能否自行体会整件事的严重性。正好侍者过来上菜,他们之间安静了几十秒。
「抱歉,我不知道状况这麽严重。」湛路遥用卫生纸把刀叉抹了抹,说。
舒妤倩低头把义大利面里的洋葱挑开,「本来没有这麽严重,但这次专案客户拒绝支付尾款、我们又不能主张他们违约……为了不伤害工作室的商誉和人脉,我把支出帐款全部结清後,结余剩没多少了。」
她纯粹陈述事实,湛路遥却觉得身上中了好几箭。
他无法否认什麽……的确没把工作室财务把关好的是他,签下赔钱合约的也是他。
「我联络过高中同学了,她说老总的意思没办法违抗。她毕竟只是个行销企划……说到底也是合约不完整理亏了。」湛路遥用叉子拨弄盘里的面,意兴阑珊;几秒後却又突然振作似的:「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看懂财务报表的。」
舒妤倩发愣……这家伙画重点的能力要不要再出人意表点?
「现在看懂财务报表有什麽用?等你看懂,工作室也差不多关门了。」她忿忿扔下刀叉,把盘子推开。这间义大利面店的餐点不敌李宇直手艺,不吃也罢。她用湿纸巾抹着手,边叨念:「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学会负点责任吧?从大学到现在一点长进也没有……」
听她话里提到「大学」,湛路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恢复正常。
「唉唷,是我不好,对不起。」他即刻赔上笑脸,让舒妤倩以为刚才的黯淡神情只是她眼花,「不然你说现在该怎麽办才好?我全都听你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湛路遥一脸笑、姿态又低,舒妤倩的脾气一下子无处可去,只能叹口气,然後冷静下来。
「你还想继续经营马力影像吗?」她淡问:「还是倒了就算了?」
说实话,湛路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不知道什麽叫「倒了」。偶尔他想,要是工作室亏损,就从户头里拨点钱过去,反正都是自己的钱,有什麽好担心的?
但曾经这麽提起,却被舒妤倩狠狠骂了一顿。
她说,要是永远有退路,没有谁会尽心为工作室效力。
所以问他还想不想继续经营,他没什麽想法,不过,坐在舒妤倩──他的大学同学、他的同事、以及某个他会怕的女人面前──他不想也不敢回答「倒了算了」,那会显得他太窝囊。
也许他真窝囊,但绝不能承认。
面子问题。
所以他说:「当然希望继续。」
也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说出「不然我们关门大吉吧」这种话後,该怎麽面对舒妤倩那可能会有点复杂的眼光。
「嗯。」对面的她露出类似欣慰的表情,也许代表在她眼里他还有救。她让服务生把几乎没动的义大利面收走,抹了抹嘴说:「我想过了,现在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告诉你的员工下下个月开始没工资领;另一个是在发不出薪水前先让他们离开。」
「离、离开?」湛路遥瞪大眼,觉得背脊发凉:「裁人太极端了吧?不能先把他们留下吗?如果薪水发不出来,我可以──」
「不可以。」舒妤倩果断拒绝道:「我说过了,不能让工作室永远有退路,这样只会培养出一群懒怠的员工,对後续经营一点帮助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