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後,佩尔跟着韦栩风回家,暂时寄居在他家中。她对韦栩风说,因为这次祈祷,她耗尽了灵力,需要停留在人间一段时间。至於这段时间有多长,她没有明说。
夜半,佩尔自睡梦中醒来,久久不能成眠。
走出他母亲的睡房,她走下楼梯,来到客厅。
白晳的葇荑扫过米色的饭桌,杏色的沙发。凝望着四季皆绿的小巧盆栽半晌,她坐在檐蓬下,仰望悬挂在半空中的月亮,一团乌云将部份的月遮盖。绕是如此,白色的光芒已足以盖去周遭的星星散发的微弱的光。
在韦栩风的眼中,唐愉晴便是月亮,令他再也看不见其他女人。纵使闪亮如超新星爆炸时,发出强烈光彩的唐瑜诗,也未能稍移他的目光半分,更何况是她这个只有四等星亮度,不用望镜便看不见的女生。
张开喉咙,带着微微的刺痛,唱出被遗忘在天地初开时的歌曲。
如风的歌唱,优美得连夜莺也要自惭形愧。她的音调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但总带有一份痛楚、一份感情,还有一份不被领略的孤寂……
空气粒子在震动,风将音符吹走,吹送到城中每一个无法入眠的人的耳边......
直至,她听见身後传来一阵脚步声
「抱歉,我是不是吵醒了你?」
「没有。很动听。」半睡半醒间,晚风带来似有或无的歌声。片刻後,他动容了,眼眶发热。「只是……」
「只是?」
「很伤感。没想过天使的歌曲竟如此哀伤。」
不是的。以前,这首歌不是这麽悲伤的。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路西法大人还是大天使长,很多小天使围在他身边,伴着他的弹奏唱歌跳舞。如今,唯有她仍会悄悄地唱出这首歌。
佩尔温和地笑,没有说明。他不会明白的,有关天使间的事。
月光洒在她背後,教她带笑的脸庞沉没在暗影中。
「天国……是怎样的?」
突然间,他很想知道如果他没有这样选择,是不是就可以看见她,而不需要再承受这份锥心的折磨。
相见却不可相触比预料的磨人多了。
「你後悔了?」
「……」
佩尔没有逼问下去,反倒回答了他的问题。
「跟人类世界一样啊。」
「一样?」
「嗯。」
「怎麽可能?天国不是最美丽的地方吗?那儿应该是流奶与蜜之地,没有仇恨、没有憎恶、没有疾病、没有贫穷。」
没有痛苦,也没有思念。
是人类所能想像的最美最善之地。
「你所形容的地方哪儿也不存在的。因为恶魔就是天使。」
「恶魔就是天使?我以为天使的工作是对抗魔鬼的。」
「是也不是。我们要对抗的其实是『罪』,而魔鬼不过是被罪沾污了的天使。所以你说天使的工作是对抗魔鬼,也不是错的。」
「那你呢?你的工作是什麽?」
她静了一会儿,说:「守护你啊。我是你的守护天使。」
其实,她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过他,她是他的守护天使,但他从没有认真思考这背後的含意。
所以她是来保护他的?他是笃信科学的人,要不是这次奇遇,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她这麽蠃弱的小女生,怎麽可能保护他。
「保护一个人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心。」
韦栩风眼里的质疑出卖了他,佩尔一眼看穿他的疑窦。
「但单单有心没有力量,根本谁也保护不了。」他本身就是最好的实证。
"医生,病人的情况很严重!"
"医生,病人的血压不断下降!"
"医生,脉抟停了!"
……
"医生……请宣告……病人……"
咬着唇,韦栩风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喟然轻叹,佩尔对人类的自虐实在难解。早知道是如此痛苦的,为什麽如此坚持?她不懂啊。
「爱」本来是天使的第一大戒律,却是她最难的一道课题。
谁能告诉她——爱情是什麽?爱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