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瘫在床心,吓得跳起来,已经晚上八点了!
是因为我把回忆讲出来,卸下了心头重担?
还是蓝夜套房的这张大床太软太好躺?
又或者,是因为刚报到的这一天塞满了太多事情和太多起伏?
原本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床的弹性和支撑力,原本,我只是想眯个五分钟,没想到,就这样,两个小时过了。
「咕噜咕噜⋯⋯」好饿!
我下楼走出林檎咖啡,天色已暗,却还没黑透,蓝楼旁的斜角巷安安静静,我往市场方向走,只有几家水果店、服饰店还亮着灯,但大仑街道已完成一天的繁忙,趋於安静。
但我总觉得,这个夜晚才要开始,彷佛还会有什麽事情发生,我的两边眼皮一直跳一直跳。
我慢慢走在大仑街道上,经过几个小吃摊,我虽饿却无法吸引我停下脚步,终於,我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马路左前方,是7-11,右前方,是一间日式风格的小店,招牌不大,但很简约雅致,米黄色的灯光,衬着金属蚀刻的招牌,「译站小食」四个字在暗夜里微微发光。
这微光的招牌,好像有什麽在召唤者我⋯⋯
我毫不犹豫走进日式小店,店内布置走清寂的极简风格,素白的墙,素烧温润的花瓶,几截没有花朵的树枝,以自身的线条和几片绿叶,映着白墙写下苍劲有力的笔画。
大仑竟然有这样一间颇有气质的店!
「一来虾一妈写!」我听见日语的欢迎光临,一个男人从厨房现身,他绑着蓝色的日式头巾,系着围裙的腰围大概比我的二十三腰多一点点而已,他递上菜单,眼光略微低垂。
子谒?蓝子谒?
我揉揉眼睛,今天下午流了眼泪又狂做简报,我视力一定退化了!
男人靠近我一点,「小姐?」我才知道,自己近视度数没有加深。
这个男人,一双细致的单眼皮,镶在白净脸庞,有七成肖似蓝子谒,不,他连身高体重都超像蓝子谒,若是戴上眼镜,会有九成相似!
他看到我的瞬间,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让我有种错觉,不,这一定是我的错觉——这个人好像认得我。
这是见鬼?重生?还是还魂?这真的是蓝子谒吗?
「小姐?」男人轻唤我,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呆呆地盯着人家看,我糗得无地自容,「哦,对不起⋯⋯」
这人跟蓝子谒一样,第一次见面,就让我脸红发热到耳根。
「你很累吧,先喝杯凉麦茶,慢慢看,有需要叫我。」
我接过麦茶时,不慎碰触到他的手指。
明明是烹饪为业的男人,手指却意外的凉,不像蓝子谒的手,总是暖暖热热。
我不知自己是感染到男人手上的冷意,还是心情波动太剧烈,我手指一直发抖,连硬纸厚页菜单也翻了好几次才顺利翻页。
我强力压抑内心的波动,镇定下来看菜单,原来这是一间标榜「上汤乌龙面」的店,价位在一百到一百五十元之间,店内没有其他客人。
我点了一碗原味乌龙面,十分钟後,男人端着托盘而来,是非常舒服的柴鱼昆布高汤的气味。
「小姐以前来过吧?」男人轻轻放下木制托盘。
「咦?我是第一次来。」
「奇怪了,见到小姐觉得很面熟,我还以为你来过呢。」
男人眯着眼看我,看着那双单眼皮,我心跳加快,简直快要不能呼吸了。
然而,这双眼睛虽然和蓝子谒神似,神情却大不相同。
蓝子谒是光芒外露,自信满满的,如阳光般耀眼的人;眼前的男人,眸光内敛,眉宇之间,有着细细的两条纹路,显示他习惯锁着眉头。
如果硬要比较的话,现在的黄金格,那自信稳定的眼神,还比较像蓝子谒哩。
「你⋯⋯为什麽觉得好像看过我?」我小心翼翼地问,我知道,还魂啦重生啦这种不科学的答案不可能出现。
男人偏头想了一下,「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只是一个很老梗的把妹搭讪话术吧。」
我一愣,他身体微微向前,「我开玩笑的⋯⋯小姐方便的话,等一下用餐完毕,帮我填一下顾客意见表。」他递上一份纸笔。
「噢,没问题。」我赶紧点点头,我怎麽可能拒绝得了这双眼睛?
「请问一下,这家店⋯⋯开很久了吗?」我问。
「刚满一年。」男人微微一笑,「小姐在附近上班?」
「嗯,算是,以後我会常来的。」
男人嘴上仍旧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退回厨房,我喝了口汤吃了口面,嗯——汤头好,面条Q弹,配料新鲜,搭配得恰恰好;特别是这汤头是金黄色的透明液体,没有杂质,看似清淡却满口自然的鲜甜味,这厨师的功力绝对不是一般。
我慢慢品味这男人的手艺,唇舌肠胃努力工作着,脑袋里思绪也跑个不停⋯⋯
这家店的菜色以乌龙面为主,变化不多。
风格很养生,可吸引注重女性和中高年龄层客群,应该多推出高附加价值的小菜和附餐饮料,搭配乌龙面主餐,推出套餐,可增加每位来客的消费金额;但是,附近有便利商店和许多小吃摊,选择众多,价位偏高,恐怕不受附近居民喜爱⋯⋯
我头脑理智地运转,嘴里清晰地感觉到这碗汤面的美味,但是我又觉得,想事情的并不是我,品嚐这碗面的也不是我,我的眼睛不在眼前这碗面,只想追索那个男人的身影⋯⋯
看一眼就好,我真的只想看一眼就好。
这麽多年以来,我不是没看过外表身影和蓝子谒有点相似的人。
通常,可能是戴了类似款式的眼镜。
有时,是相仿的身高体重。
有时,是面孔一样白净。
有时,是同样有细长的单眼皮。
但是,都只有单一的共同点,从来没有多个愿望一次满足,我从来没有相似度这麽高的人。
我知道这位译站小食的老板绝对不是蓝子谒,但是,我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悸动⋯⋯
我看着桌上的意见调查表,放下筷子。
下午的简报,我将它当作给蓝子谒的成果发表会,那是用PowerPoint取代Email写成的情书,可惜蓝子谒看不到,简报成果也不尽人意;而这张意见调查表,我知道,这个神似蓝子谒的男人,一定会好好地看。
我摸摸锁骨上方的链坠,冰冷的触感再次镇定我起伏的心绪。
——请你,代替蓝子谒,看看我的付出努力和心意吧!
我心里无声呐喊。
於是我在意见栏位上,尽量缩小字体,仔细又工整地,写下我对这家店的SWOT分析——
店门传来叮咚一声,打断我的思绪,「一来虾一妈写!」又有客人来了。
隔着面汤蒸腾的热气,我看见一个高大有气势的白衬衫男子。
是黄金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