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夜里觉得迷惘而纷乱,天亮之後,一切又是新的开始,我必须往前进,才不会被自己的思绪弄混乱。
不罗唆,经过一夜的休息,我就恢复力气,早上在林檎咖啡好好喝一杯咖啡後,精神更加充沛,於是我要胁黄金格,立马带我展开大仑考察之行。
「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天吗?你知道什麽叫做累吗?」黄金格瞪大眼睛。
我摇摇头,黄金格只好点头,带着我出发。
第一站就是大仑区的最高信仰中心,寿山岩观音寺,我们从大仑区中心搭公车出发,一路上,他细数接下来要带我参访的景点,让我对大仑的魅力指数开始有点期待。
下了车,在庙前,我看着庙方设立的石碑,这是清朝乾隆期间建立的庙宇,乾隆欸!步步惊心里四阿哥的儿子!
我当然不会只联想到吴奇隆饰演的帅气四阿哥(那是白苡茵才会做的事),我马上做笔记,纪录庙宇兴建的经过、蟠龙石柱等重大看点,还不忘拿相机拍下精彩的木石雕刻。
「我们来这里,不只因为这是大仑的三级古蹟,更是祈求我们蓝楼的重生计画,一切顺利。」
黄金格说完,虔诚恭敬地拈香祝祷,香烟冉冉上升,绕着他高大的身躯,他的侧脸在庙宇室内空间的幽微光线下,看来线条棱角分明,我忍不住拿起相机,偷偷拍下这个画面。
「你这麽喜欢拜拜啊?」我问。
「小时候,每年初一,我都跟着爸妈来拜拜,以前超讨厌拜拜,人好多好挤,有一次,人多到推倒庙里的大蜡烛,蜡油全泼到我妈的秋之影旗袍上,我的头发上也沾到不少,从那一年开始,庙方就把蜡烛紧紧地绑在柱子上。」
「庙方也懂得问题分析与解决,现在的庙宇经营不容易啊。」
黄金格一笑,「是啊,当时觉得很衰,现在我倒是感谢曾有这样的记忆,不然,我是再也不可能和爸妈一起来拜拜了。」黄金格神情严肃,他缅怀离世父母的模样,颇为伤感。
我们拜拜完毕,走进寿山岩观音寺的古典亭台楼阁花园,在花园前遇到黄金时代烘焙坊的熟客,熟客伯伯宣称自己在学摄影,硬是帮我们两人拍了一张合照。
「金格啊,和这位漂亮小姐结婚时,记得发帖子给我啊。」伯伯离开前烙下一句话。
欸⋯⋯我百口莫辩,也不好意思出言顶撞长辈。
「没问题。」黄金格倒是笑咪咪地回答长辈。
「别乱讲!」伯伯走远後,我想瞪黄金格一眼,念在他是黄总的份上,「黄总请勿擅自开玩笑。」
「只是顺着长辈的话讲,让老人家开心而已。」我翻了个白眼,黄金格假装没看到我白眼,迳自岔开话题。
「如果是春天来,这里会开满樱花,很美。」。
我看着这些樱花树,树上爬满碧绿的叶,在盛夏炽烈的阳光下,看起来生机盎然,很难想像花季时的粉嫩颜色。
黄金格定定地看着我,我瞬间想起,那年和蓝子谒,在蓝楼前分别,他也曾说过,等花季来临,他要带我看大仑的樱花。
就是这里吗?我的心脏怦怦跳动。
黄金格该不会,连这个约定也知道,所以才带我来这里吧?
我伸手触摸樱花树的枝叶,当时的我,以为花季一定会来,我和蓝子谒,毫无疑问一定会完成一起赏花的约定,但是⋯⋯
他失约了,从此,我再也无心关注任何花讯。
我拿起相机,拍下绿色的樱花树,用忙碌动作掩盖心酸和感伤。
至少,我来到了这里,来到深爱的他所爱的家乡了。
——我一定帮你,让人们看看,你眼中美丽的大仑。
我暗暗下定决心。
拍完樱花,我想拍黄金格,绿荫小径中,他走得有点远,而後又转身走回来,好像在踱步思考什麽事情,而他倒三角的身形,宽阔肩背与窄腰长腿,又是一幅好风景。
我喊他,「黄总——」
黄金格回头,我小跑步上前,「你的脑袋里,好像有一本大仑旅游秘笈,以前常来这里约会吗?」
「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带女朋友来。」黄金格神情认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暗自震动,他这样看我,是什麽意思?拜托,我是你好友蓝子谒的女朋友啊!不要看我看得好像,我就是你想带来的人!
「咦,你不是交过好几个女朋友吗?」我故意大声惊呼,掩盖我内心乱纷纷的猜想,「你没带任何一位来过?我才不信哩。」
「没有。」黄金格急着辩解,「我才没交过好几个女朋友。」
「蓝子谒说过,你是面包店和三间店舖的唯一继承人,很多务实走向的大仑姑娘,会主动倒追你。」
「不是这样啦。」黄金格急得挥挥手,我继续取笑他,「你没和槟榔西施来过吗?那个制服控的妹子?」
黄金格苦笑,看来百口莫辩。
嘿嘿,刚来报到时,做简报被黄金格驳回,现在我可要好好扳回一城,我在内心摩拳擦掌,黄总,我来虐你了,哈哈哈。
「所以,我们黄总的意思是,你虽然交过这麽多女朋友,真爱只有一个?」
「这句话对了一半。」
「哪一半?真的只爱其中一个?」
「你要这样解释也行啦。」他看起来超级无奈,我忍不住追问,「为什麽以前没约真爱小姐来?还是你约了她,她不肯来?」
「约了,她也说好,但是我失约了。」
我板起脸来,「这就是你不对啊,樱花一年才开这麽几个星期,如果下个雨刮个风,就什麽都没了,天大的事也不能失约,你到底为了什麽事失约?天塌下来⋯⋯虽然你很高,也不用你顶着啊。」
黄金格只是叹了一口气,「我无法解释。」
「对方还活着吧?不会像蓝子谒一样吧?」
「活碰乱跳的很。」他透出一丝苦笑。
「那就对了,那下一次樱花开时,你没有理由不约她,知道吗?」
黄金格坚定点头,没多说什麽,就是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心里漾起异样的感受,我不明白为什麽。
也许,是想到黄金格也有想爱但不能爱、不能见的人,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这样的寂寞和难过。
「这样才对,一定要向她道歉,一定要死命约她来一趟,赏花的路上,一旦约定了,跪着也要走完,知道吗?」
我苦口婆心劝他,苦笑抓头发的黄金格,窘得像一个被大姊姊捉弄的高中生。
「好啦,黄总,我不闹你了,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我顿了顿,看着绿意盎然的樱花树,「下一次花开时,带我来一次吧,当作实习後的考察之旅吧,我相信,那时候,蓝楼已经找到最适合的定位,在纵贯线上发光发热。」我拍拍黄金格的手臂,小心避开他撞伤的部位,「我不会告诉你的真爱小姐的,反正我也不知道那位幸运儿是谁。」
「你真心觉得她幸运吗?」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不错啊,毕竟——」毕竟你是A&F男模,不对,这句话不能说,「毕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对你大大改观,而且,只要她点头,她就是总裁夫人罗,不是幸运儿,是什麽?」我再次拍拍他的手臂。
黄金格嘴角微牵,似笑非笑。
我以为他会回嘴,但他只说一句,「下次花季,我一定和你一起来。」
「一言为定喔。」我也定定地看着他,「明年樱花季,不管刮风下雨,打雷闪电,公车停开,火车停驶,高铁停班,我都要来,只要花开,我们不见不散。」我意志非常坚定,我就是要看到这里的樱花,看看蓝子谒心里秘密保留着要带我去看的好风景。
黄金格伸出小指,这动作很明显,要和我打勾勾。
「拜托,不要啦,我们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小朋友,不能再打勾勾了吧。」我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管。」黄金格摇摇头,「就当我滥用总裁权力吧。」
我看着他,不知怎麽地,心里一动,也伸出小指,两人的小指交缠,大拇指互触盖了印章,他的手感觉非常温暖,就像他给人的感觉。
小时候,总是和大人、手足、朋友打勾勾,约定带我出去玩、一起打球吃糖等小小的事件。成年人不轻易打勾勾约定任何事,因为我们早已知道,世事无常,最好不要随便约定什麽事。
樱花树下,两个成年人看似幼稚地打了个勾勾,实际上,我们都是为了心里那件失落的约定。
我明知道,来年的花季之约,不过是个考察之旅,但是,也许是因为,现在的黄金格总让我想起蓝子谒,我暗地里非常非常虔诚地,向庙宇中的观音妈喊话请求——
无论如何,希望这个约定,可以不要再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