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的徐府已经布置得喜气洋洋,堂前屋後都挂上了大红色的喜绸,怎麽看都是一副婚礼会如期举行的模样。
可是天晓得此刻徐至刚父子俩内心有多麽的煎熬忐忑,林镶媛父母的心中又有多少焦虑不安。
七日前待嫁新娘就这麽失踪了,他们不但不敢大肆出去寻找,还得硬着头皮把事情压下来,一切按进程准备妥当,这全是因为那张留在她房里的字条:婚礼照旧,抗旨杀头!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留下的威胁之言枢密使大人自可讥笑一番无需理会,但这字迹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正是当今圣上的亲笔留书啊。所以就算肚子里有一百只鼓在一起敲得震天响,这戏码也得依旧上演。
“爹,外面宾客都要到齐了,吉时也马上就到,这究竟如何是好?”徐云枫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满头大汗,一身大红色的新郎服穿在身上只叫他觉得燥热不已。
而徐至刚则正和林仲信在他房里低头私语,看到儿子匆匆忙忙闯进来便知道祈祷的事情落空了,他们原以为按字条上的指示,今天林镶媛一定会及时赶到的。“好在我们早有准备,先把喜轿迎进来再说。”
“空轿迎进门後又当如何?儿子要跟谁拜堂?”就算接亲这一关过了,堵住了看热闹的全城百姓之口,但进门之後无人现身,这天大的笑话可全要摊在京城里所有的达官显要面前,这脸他们怎麽丢得起。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徐至刚一咬牙,转身上前一手拍在儿子肩上,“这件事透着无比的古怪,皇上有意为难我们父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为今之计只有见招拆招,你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他爹说得轻松,也不想想自己这可是头一遭娶亲,正常新郎尤怕出错了,何况他现在这怪异得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独角新郎官,叫他怎麽淡定?
“老爷,少爷,吉时到了。”也不等他再踌躇,老管家高声扬起的催促声便又把他推向了无助的深渊。
心里七上八下地把早早准备在府外的空花轿像模像样地迎了进来,鞭炮声响得震耳欲聋,全城的百姓都亲眼目送了新娘子被抬进徐府的大门,可谁又猜想得到那厚重的朱漆大门内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让诸位贵客见笑了,今日小犬这亲事恐怕是要泡汤。”徐至刚终於亲自站到了众来宾聚集的大堂正前方,面色沉重地宣布道。
“至刚兄,此话怎讲啊?”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他的进一步解释。
“其实,新娘子在前几日便离奇失踪了。”事到如今除了据实以告他也无话可说。
“啊?!”这下子,整个徐府顿时炸开了锅,不但前来贺喜的宾客们大惊失色,连许多不知情的下人也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之间嘈杂的议论声响遍了每一个角落。
“这麽热闹啊?看来大家都到齐咯。”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猜测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一道足以穿透所有谈话声的清亮嗓音适时传来,众人纷纷循声抬头,只见一个气宇轩昂的俊俏男子携着一名俏丽女孩从门外不急不徐走来,刚才竟没任何人发现他们闯入。
“镶媛!”第一个朝两人冲过去的是徐云枫,他性急地伸手想要去拉人,却在仅差一步之遥时被一把摺扇挡住。
“徐公子且慢,”苏慕清将扇子轻轻一推,便轻易地挡开了他的手,“未经姑娘家本人同意请切莫动手动脚失了礼数。”
“原来是你把镶媛带走的。”徐云枫气得直跳脚,要不是现场这麽多宾客在,他一定会叫下人把这个胆敢偷走他新娘的人乱棒打死。
“正是在下。”
“阁下究竟是什麽人?为何手上会有圣上的御笔亲书?”而徐至刚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情绪比儿子可要镇定得多,他最关心的还是那张字条。
“这个你们之後自会明白,现在嘛,”苏慕清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直在观察他的徐至刚说道:“有请枢密使大人,上前听旨。”
“阁下并非宫中之人,叫老夫如何相信你说的话?”徐至刚没有上前,沉着问道。
“就凭,这个。”苏慕清将一块闪着金光的腰牌亮出,立刻引来周围一片抽气声,顷刻之间在场除了林镶媛外的所有人纷纷跪了下来。
“镶镶,你也跪下。”苏慕清轻声提醒,等她也跪好之後才朗声道:“见御赐金牌如见皇上,众人听旨:即日起革去枢密使徐至刚从一品官职,押入审刑院问审,钦此。”
待他话音一落,两排御林军便从院外整齐地踩着小跑步子进入了大堂,将徐家父子团团围住,“还请徐大人切莫负隅顽抗,不然伤了你们二位我可是顾不到那麽多唷。”
“皇上要办我也得给确实的罪名,如此不明不白叫在场的众臣子们如何心服口服?”徐至刚在这样的气氛下竟然还敢义正言辞地高声质问皇帝,可见他这官平时当得有多麽嚣张跋扈。
“圣上早料到徐大人会不服,所以一直等到人证物证据全之後才来办你,就是要让你无法抵赖。”
苏慕清这时把还跪在一旁的林镶媛轻轻扶起,面对着跟着起身的所有达官贵族宣布道:“威武郡王遗孤在此,今天便是揭开十年前事件真相之日。”
林镶媛愣住了,其他的人也都愣住了,除了已经万念俱灰始终躲在角落里的林仲信,以及听到这句话後眼色迅速交会了一下的徐氏父子。
“这位公子,你说这位姑娘是威武郡王的女儿?”
当今朝堂上下至少有九成官员都不可能没听过这个响亮的名字,威武郡王林伯诚,先皇最为器重的军中战神,有他挂帅的军队永远无往不利,击退外族侵略无数,为保天下太平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播。
因此被皇上亲封为异姓王,更亲赐封号威武郡王。他曾经是朝中风头最劲的人物,是百姓最拥戴的大英雄,却在十年前一次率兵抵御入侵的外族先锋部队时意外阵亡,让当时朝野上下一片譁然。
“徐大人正是先行探知了林姑娘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急着让自己的儿子把人娶进门,目的就是为了怕他日真相大白皇上追究下来时,好让郡王的女儿亲自替你们求情,我说的可对?”
“满口胡言,甚是荒唐。”徐至刚仍是面不改色,极力辩驳,“如果你说的人证就是小犬的未婚妻的话,恐怕在座各位大人都无法苟同吧,你要如何证明林姑娘就是威武郡王的女儿?”
“我知道就算让当年郡王麾下凡是见过他女儿的人都站出来指认,你也会坚持我们是事先串通好的,或者说我只是找了一个样貌相似的女子,毕竟当年她也还只是个小孩子,所以我也不必多此一举,”苏慕清对徐至刚此刻眼中地不屑一顾并不在意,迳自向领头的一名御林军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而当一个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被带到众人眼前时徐至刚的脸色终於变了,刚才那从容不迫地神情再不复见,他慌张地脱口而出道:“你不是死了吗?”
而那个他以为早就死透了的人,却千真万确地跪在地上并且发出了声音,“若不是当年大人那一剑刺透了我的心,今日我便是死也不会出来指认大人,这可真所谓报应不爽。”
“徐大人,现在跪在你眼前的正是多年前你身边最受器重的亲信,我想许多徐府的人都还认得他,所以今日他所讲的证词便足以相信了吧?”
“不必了,”徐至刚颓然地双眼一合,低头转向林镶媛歉然道:“林姑娘,当年确实是我吩咐手下把毒药交给你叔叔,才害郡王在御敌时运气毒发,以致被敌人斩落马下,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叔叔?”林镶媛从始至终都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因为来之前苏慕清已经对她做了预示,她七年前失掉的十年记忆并非出於偶然事故,而是牵连着她的复杂身世,“谁是我叔叔?”
徐至刚悄悄地朝她靠近了一步,眼中满是忏悔之情,“正是你喊了七年爹的人啊。”
林镶媛难以置信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猛然抬起头穿过人群望向林仲信所站的角落,眼中流露出惊恐,可就在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看的那个方向时,徐至刚却迅猛地朝她脖子伸去,企图将她绑为人质助其脱身,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啊!”徐至刚痛呼出声,原本应该掐在林镶媛玉颈上的右掌从手腕处被生生斩断,血肉模糊的掉在了地上,而凶器正是苏慕清手中的折扇,围在两侧的御林军也随即将他按倒在地。
“徐大人,我警告过你了。”苏慕清早已将对方的阴险打算看在眼里,只等他先行出手,徐至刚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快过苏七公子的紫清扇,那把朝廷人不认识,却是江湖兵器排行在前十的宝扇,紫电清霜,快如闪电。
“镶镶,你没吓着吧?”他侧头问着已经被自己护於怀中的人。
“没有。”轻轻摇了摇头,林镶媛这麽说并不是故作镇定,而是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根本来不及她有所反应,除了不小心瞥到地上那只断掌稍嫌恶心以外,其实她真正在意的是方才徐至刚说的那句话,她叫了七年的爹居然是她的叔叔!而且是害死她亲爹的人?“我,我只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的声音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