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麽意思？」
「你也有你爸的帐号，怎麽不传讯给他问问看？」妈露出我所不习惯的冷笑，「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在他外遇之後我无论如何逼迫他，他都不愿意签字，为什麽上次回来就突然签了呢？」
妈说话的语调很淡，我听了却背脊发凉！「该不会是你跟你的助理打算……」
「又是我了！宁，在你眼中，江广忠是不是就一定比我强？」妈的语调紧绷，「明明是他先对我们这段婚姻不忠，我只是想努力维护这个家庭的一切，为什麽比较起他，你总是对我更加苛刻？」
她是在说她男朋友的事？我一时语塞，「我没有……」
妈用力踩下煞车，我紧抓车门把手，才发现校门口近在眼前。「你爸回来打算怎麽做，如果你想知道就去问他，不然等他回来的时候你也总是会知道的……到学校了。」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赶我走，我也没拉下脸，只是淡淡抛下一句，「谢谢，你小心开车。」
我目送着她离去，走进校门时看着手机；爸的帐号还是放着自己的独照。我知道他跟他的女朋友交往的一直很稳定，就跟妈与她的助理一样。
爸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件让妈忍无可忍的事？而我又是否真如妈所说的，对她总是比对爸苛刻？
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样的家庭问题，我一进教室，很快就被卷入早自习的氛围里；过了宛如蜜月般的开学第一周後，接下来就要面对无止尽的大小考试。我的功课不算特别出色，为了求考试成绩能够见人，我只能逼迫自己花更多心思在准备功课上。
虽然这里相较於芢和，或许在补习与课业的压力上稍微减少一点，但学校对於升学仍旧重视，毕竟对私校来说，能够考上大学名校就会成为学校的活招牌，因此模拟考题与性向测验安排得很密集。
在这种氛围之下，感觉讨论起任何休闲活动都变得奢侈，但——「江宁，你中秋节有安排任何活动了吗？」
问话的是余诗轩，在她身边还有黄筱安以及另一个我不太熟的同学。「还不确定，怎麽了？」
她们互看，笑了一下，「没有啦！就我们几个要约在我家顶楼开趴，一起玩玩冲天炮啊烤烤肉什麽的，要不要一起来？」
她们几个都是同班多年的朋友了，真亏她们会想到我。「是当天吗？」
余诗轩摇摇头，「不是，就中秋节前的周末，所以不会妨碍到跟家人团聚啦，要吗？」
我犹豫了一下，「我问一下好了，看我们家那时候有没有其他安排，没有的话我就去。」
「嗯！希望你能来。」
余诗轩的邀约让我有点心动，可是爸那个时间点会回来；怎麽办？我有点害怕爸那边是否真的做了什麽刺激妈的事；虽然我跟爸的感情一向比较好，但这段时间妈对我的照顾，我也都看在眼里。
要是她们双方再吵起来，我该站在妈的立场替她说话吗？
再这样下去我根本连书都没办法好好念，我趁下课时去拿手机——学校规定上课期间手机只能放在後面的置物柜，避免分心——按开跟老爸的对话视窗，问他「中秋节回来打算怎麽做」，然後飞快按掉再度锁起来。
完全就是一个畏缩怕事的缩头乌龟。
在受伤之後，不管面对其他事情我都能坦然以对，只有家人之间的事会让我变得畏首畏尾。
毕竟在我生命中的任何变故……都是从爸妈婚姻不合之後开始的。
星期一第三堂课是体育课，就像是为了驱散心中的乌云，在跑步热身之後我又沿着操场跑了好几圈。
「干嘛跑这麽多圈，校庆要下学期才开始啦。」
我没有理会黄筱安的揶揄，随手绑起头发走向洗手台。「江宁！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打球？我们还缺一个，现在都只能二打二而已。」
「你们打吧！不用等我。」我扭开水龙头，捧着清水用力搓着脸；吸了热的自来水没能带来太多凉意，反而因洗脸而弄湿了左手的护腕。
我拉掉，扭乾护腕也顺便擦过手上的汗，黄筱安锲而不舍的追过来，「你真的不一起打哦？被老师看到坐在旁边休息会扣分哦……」
「我会自己再找事情做，看是要继续跑，还是练习投……」我话还没讲完，黄筱安眼睛瞪大的倒抽一口冷气。
「你的左手……天啊！这是怎麽回事！」
我连忙把左手藏在背後，而得知秘密的黄筱安僵在原处，「江宁，我……」
「你不要跟别人随便讲，我不想解释。」我微瞪她一眼，转身离开时赶紧把护腕戴上，并且衷心期盼她不会是随便把警告当做耳边风的大嘴巴。
操场上还有其他班级也在活动，但另外一个班的人数明显偏少，几个女生聚在一起打球，更多是靠着篮球架聊天晒太阳。
只有那个待在角落孤独的练习投篮的女孩吸引我的目光。
不为什麽，因为她穿得是长袖体育服。
等等！那个背影……我还没来得及想起她的名字，双腿已不自觉的跑向她；她的投篮偏了，正好弹到我靠近的这个位置，她跑过来时我已经接住球，我们两人就此对上视线。
她瞪大眼睛，而我已经看见她挂在脖子上的大耳机。
「你来学校了！」我开怀一笑，而她的唇角也微微上扬。
我随手运着球，踩了两步做了简单的上篮，再把球回传给她。「自己一个人打球不无聊吗？」
「我都是……一个人。」她讲话还是一样小声。
「那现在有人陪你一起打球了，来！」我指着篮框，而她投出那颗篮球，在空中划出大大的抛物线。
＊
音乐班的人数偏少，相对的也只安排一人当值日生；我陪她收球具时还惹来不少她们班同学的侧目。
「你怎麽刚到校就被派成值日生？」她不是才刚转班？
她耸肩，我猜她一定是说不知道，反正同学叫她做，她就做。「音乐班的同学好相处吗？」
她点头，我莫名松了一口气；器材室的位置她比我熟悉，我只是帮她背球具而已。
「老师看到我来也很高兴，是阿姨帮我转的班。」放下球具时她这麽说。
「那太好了；以後我们就可以经常在学校见面了。」我抬头，而她又戴起了耳机，「你今天怎麽回去？」
「走路，上学也是。」
「怎麽会！孟语筑呢？」我就不信那个千金大小姐愿意用走的！
她摇头时有点慌张，「在学校不能说，她们，不知道……」
意思是只要一到学校来，孟语筑就不认她这个表妹是不是？果然是个伪君子！「没关系！你今天放学的时候待在音乐教室，我去找你，你坐我们家的车回家！」
「这样好吗？」
「没关系！你等我，记得，一定要等我！」
「哦，好。」她又低下头，反覆念着，「等你、等你……」
她这样子真的让人很难放心，「我陪你回音乐教室。」
我陪她回教室时音乐老师并不在，她们的课表跟普通班大不相同，但多以术科为主；或许是很少人愿意跟她交谈，音乐班的其他同学因为我突然出现而多看了她几眼，不过顶多就只是冷眼以对，称不上来者不善。
「放学之後在这里等我。」我再度叮咛；她点头顺从的模样让人很心疼，也很可爱。
因为这个简单的约定，我简直恨不得早一点放学！
我与同学互道再见，走出教室，在众多往校门口前进的学生当中，我就像鲑鱼一样在人群之间逆流而行。
当我终於跑到音乐教室外面时，黛昕她还坐在座位上，旁边站着的男老师就是音乐老师，跟教我们音乐课的老师同一人。
「老师。」我喊了一声，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走进教室。
「同学？你是……」
「我是文黛昕的邻居，约好了一起回去。」我笑着走近，而黛昕从头到尾都专注在写自己的笔记。
他笑着解释，「文黛昕之前缺了很多堂课，我稍微帮她补一点之前没听到的部分……没关系，今天先这样，等明天再写吧。」他敲了敲桌子，非要这样才能阻止专注过头的她继续抄写下去。
黛昕看到是我，嘴角稍稍上扬几度，这才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
「同学，我之前没看过你？」
「哦！我刚转来。」
「是哦？」他状似讶异，「之前我听说都是她姊带她来学校，所以一、二年级出勤还比较稳定，没想到三年级前面一个礼拜都缺课，我还在想是不是她们家庭出了点问题，可是学务处跟我说她的学费都有正常交……」
「她姊？」
「嗯！她有个亲姊姊，只是我也只看过一两次……这次调班是我跟她家长协调的，她原来的班导也说好。」他环着胸，看着黛昕的眼神很温和，「文黛昕很有音乐方面的才华，可惜就是不擅长跟别人交际……同学你还满有心的！可以这麽快就跟她变熟。」
「因为是邻居！而且我们之前同班。」我随口抓了个理由。「我妈还在校门口等我们，老师，明天见！」
「嗯！明天见！」
我们与老师道别，走出教室时我自然牵起她的手。她又戴起了耳机。
「音乐老师好像很欣赏你。」
「嗯，老师他，很会弹琴，也教我们唱歌、听音乐。」
「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她回我一个疑惑的眼神，「我说，之前你亲姊姊会来带你上学。」
「嗯……那是一年级的事了。」她说得很小声。
我带着笑意追问，「後来怎麽没有了？」
黛昕却撇开头，没继续说了，我握了握她，「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要说。」
我带着她经过穿堂，在那边意外遇见了班导，「文黛昕，你来啦！」他拿着一叠纸，像考卷，见到黛昕来学校似乎也很高兴。
「老师好！黛昕……怎麽了？」她慌张的像是要甩开我的手，我紧紧握住她，而她就躲在我背後。
「哟！吓到她了？别怕别怕……你是……江宁是不是？」他说话时仍带着很重的口音，为了看清我甚至得拿下老花眼镜。
「我是；黛昕？」她低着头，专注地盯着脚尖，不知道在说些什麽。
「你们感情这麽好？之前文黛昕在我班上的时候常常被欺负，听说好像还有同学会动手……」他边说边摇头，「不说了！你们赶快回去吧？记得明天还要再来学校哦！」最後一句是刻意对黛昕说的，他笑笑的，转身走回办公室去。
「老师再见！」我低声说，「怎麽了？你听到什麽了？」
她摇头，而我轻抚她的脸，「走，我们回家。」
她喃喃说着，我没放在心上，只是牵着她走向校门口。
妈的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