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来透过黄筱安了解了这次斗琴的来龙去脉。
原来音乐老师努力想让黛昕赶上课程进度，也尽可能在课後找时间给她练习，就是看重她的钢琴实力。
而黛昕的能力严重威胁到原本排定的双重奏比赛人选；以莫彤的实力跟人气，排定她上主奏毫无疑虑，但她却希望的另一个同学与她做搭配，而不是半途杀出的黛昕。
对她们而言，黛昕完全就是抢夺机会的程咬金。
但我知道她根本没有这意思！她只是完全遵循老师的安排，只是热爱音乐……她只是想弹琴！然而莫彤不仅想藉由斗琴逼退黛昕，更对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与伤害！
若不是黛昕琴艺过人，恐怕真的就这样被她排挤掉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依约前往孟语筑家排练。不知道黛昕现在心情怎麽样……我想跟她说话，就算只是一下下也好。
只是在那边等着我的，是一脸笑颜逐开的孟语筑。「宁宁！你来了！」她双手牵着我进门，「收到惊喜了吗？」
「如果你偷偷安排校刊专访算是惊喜的话，那是收到了。」我冷静的陈述事实。
她不以为忤，「你不高兴吗？可是俐婕跟我说你答应的还满爽快的。」
「比较起跟你合作演出，答应专访时并没有这麽不高兴。」就算昨天的搭配让我很感动，但一码归一码；孟语筑听了只是乾笑两声，吐吐舌。
「黛昕呢？」她们家的车不在。
「音乐老师留她练习，所以晚一点才会回来；你有去听吗？今天午休时的斗琴。」
「我跟我同学一起去。」跟她上楼时，我决定单刀直入。「语筑，我有话想问你。」
「好啊，你问！」
「你为什麽不肯让黛昕在家里弹琴？」
她勾唇，皱起眉头反问：「没有啊，我有让她弹琴。」
「可琴房是锁着的！」我盯着她手里的钥匙。「她没有这个，对吧？」
孟语筑被逼着非要给个解释。「我会让她弹，但不是随时随地；宁，那是我的琴，一架就要上百万，我当然要好好保护。文黛昕虽然很会弹琴，但她有低功能自闭症……」
「你错了！她头脑清楚得很！」我无法再忍受任何人拐着弯说她是笨蛋！「你问我今天有没有去听斗琴，我去了！那你知道比赛的结果吗？」
「我是听说，莫彤她……她自己认输了。」她脸色有点僵硬，「可是，很会弹琴不表示她没……」
「她可以跟我正常对话！而且她是天才！」我的火气几乎可以把天花板烧得焦黑！「一个在家里没琴可弹的人居然可以赢过那样的高手，你有想过她如果能好好练习，会达到怎样的高度？」
「宁宁，我知道你可能会认为我在说谎，但出风头对她而言并没有好处；她没办法在学校保护自己，她的伤大多都是在学校里造成的，不管是老师也好、我也好，甚至是我爸，除非把她关起来哪里都不去，否则她这样的状况对某些人就是最好的目标！」
孟语筑加大了音量，她无辜的眼睛闪着泪光，「我们只差没有配个保镳给她了！我们真的为了她好；你知道其他亲戚在她们家赚钱时称兄道弟，等到倒了的时候却无人闻问，只有我妈念在姊妹一场，愿意把黛昕接过来住？如果不是真疼惜她，我们何必这样！」
被她这麽一堵，我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反驳！「我……」
「我真的很难过；我没想到我在你眼中竟然被当成一个加害者。」
孟语筑难过的掉下泪来，她掩面啜泣；我叹息，伸手牵她，「对……对不起，我、我只是……」
下一秒，她敞臂抱住我，把脸埋进我胸口，「我知道……我知道你关心文黛昕；我们一开始谈演出也不愉快……所以你对我还有偏见，可是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她……」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知道了。」我托住她的腰，让她再发泄一阵子情绪。
「呼……我没事了，我们练习吧！」她抹着眼泪，重新拾回原来的笑容。
我望着她的笑容，心情却仍是沉重；如果她不是欺负黛昕的人，她说的是真的，那黛昕的伤，又是怎麽一回事？
「哦对了，这个星期天，我要跟黛昕去一个地方。」既然她都这麽关心黛昕了，那想必会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那很重要，我会跟她一起去。」
孟语筑睁大眼回望，摇摇头，「我没有任何意见。」
＊＊＊
结果我还是没能在回家之前如愿见到黛昕。
不过我一回家就传讯息给她。
『你到家了吗？』
在吃晚饭的过程中，我收到她的回讯，『嗯』。
我搁下饭碗，『可以跟你讲电话吗？可以的话我打给你。』
大约一分钟，『嗯』。我按下网路通话。
几乎瞬间接通了，「嗨！黛昕！」妈在旁边听见我喊她，立刻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我离开沙发附近，「今天的表演好棒！好精彩，我光是回想都还觉得很讶异……你听到我喊你了，对吧？」
『嗯，听到了……你站很前面。』
我闭上眼，莫名觉得感动，终於听到黛昕说话了！
『你觉得，我弹得好吗？』
「好！你弹到莫彤都认输了还能不好？」我听见她的笑声……她笑了！
「我刚去你们那边练习回来，告诉你一件事；星期天我跟孟语筑讲好了，她会让你去告别式，然後……明天我会去教室找你，跟你一起放学。」我顺便说了明天有校刊摄影。
『可是……我都跟姊姊……』
「我想让你看我跳舞。」我走向门口，从窗户仰望她的三楼窗户，「我想只为你跳一次，你还我制服时不是说我跳得很好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黛昕，我喜欢你。」我重申，「我喜欢的人是你。」不管她看见了什麽，我都要对她说；而且不只是隔着电话，我还想当面讲。「所以，明天我会等你，就算你课後花半小时、一小时练习，我也会等。」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都跟姊姊一起坐车回家……今天你们上楼的时候讲话很大声，我也有听到……』
「你有听到！你在家？」孟语筑……她骗我？「你什麽时候就在家的？」
『跟姊姊一起到家。』
所以她摆明不愿意让我跟黛昕见面！
「你那个时候在哪？」三楼房间门开着，她不在。
紧接着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黛昕？」
『对不起……我跟你讲话，姊姊会生气。』
「她只是在嫉妒我跟你比较好！黛昕，别听她的，我可以跟她合作表演、一起练习，但也只到这里！我喜欢你……」我贴近话筒，低声再说一次，她听力这麽好，一定听得见。
「我想跟你在一起，你呢？」
『我……』又是一阵等待，这过程真的很让人焦急！妈在催我赶快回去吃晚饭了。『姊姊对我很好……所以，我不、我不能让她……』
「黛昕？」
『有人来了。』最後几个字明显说得比较快，她主动把电话挂了。
黛昕一直说，孟语筑对她很好。
但我只听见谎言，以及利用亲情绑架与情绪上的勒索！如果孟语筑真的全心为黛昕着想，她不该阻止我见她！
我握紧手机，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见黛昕一面。
我不愿再枯等。
＊
星期五，到了约定好拍照的午休时间，我提着舞衣走向图书馆；在离开教室前还不忘注意萧敏蓁是否有乖乖睡觉。
韵明的图书馆以高中的规模来说，藏书算是相当丰富；也给了相当的阅读空间。采光好，也很通风，在这里看书想必相当舒服吧？
然而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校刊社的摄影棚。
我其实有吓到，这摄影的规模……不仅搭了布幕，照相机也有脚架跟灯光配置！以学生的程度来说确实超水准！
「啊，你来啦！」站在相机前的社长一脸帅气模样，如果她是蕾丝边，那她肯定很多人追。「感谢你来这边配合拍照！」
我想说「我很高兴」，只可惜她身边跟了一个我不太想在这时候看见的人。
孟语筑。
只是拍几张照，我没料到她会来。
「宁宁！我想亲眼看到你实际拍照的样子，所以就来了。」她握着手机一脸兴奋，我勉强回以浅笑。「怎麽了？你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没有。」现在不是跟她计较她说谎的时候；我转向席俐婕，「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你先换个衣服，之後来这里摆出你最自信的样子，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我换上舞衣，也绑上高马尾；舞衣跟束裤本身很轻薄贴身，意味着我要连贴身衣物都脱下。之前无论是跳啦啦队也好，或是练舞，对身体界线我一向保持开放……尤其又是面对女生，没什麽好扭捏的。
为了贴近实际上台的姿态，我连鞋子都脱了，只剩下隐藏在袖里的护腕。走出更衣室时，不只前来协助拍照的校刊社社员，连不是第一次见到的孟语筑都瞪大了眼。
「穿着制服还没什麽感觉，可是一换上这件……果然是舞者的身体耶！」席俐婕赞叹，但很快就恢复镇定。「好，灯光准备，要来了……江宁你可以站得更轻松一点，手随便摆个姿势。」
左手叉腰，右脚屈膝高举，紧接着做右手画弧钟摆的姿态；我听见紮实而连续的快门声。我不去看镜头，转向侧面分腿跳跃。「这样，可以吗？」
「很好！很好……」席俐婕比了个「请」，「你继续，可以再自在一点……」
「果然在这里！」忽然一声高喊，打破只有快门声的细微交谈的平静！
我回头，而怒气冲冲朝我走来的，是萧敏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