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28‧那些曾经在诺克萨斯的日子
『你到底在这里做甚麽呢?』那始至无法遗忘的声音,依然深深地留在脑海里。
他跪在地上双手向前伏着,满头丛乱并夹杂着垃圾与脏污的褐发,手边静置着一把染血的钢刀,面前躺了一个被利刃剖开的可怜人。
"我……做了甚麽……?"
浸在浅薄污水中的双手,仍有着活动过的记忆与温度,举起右手一看,上头布满了被害者的鲜血与误伤的刀刮痕。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了甚麽,也不记得为何身上的衣物都如此残破不堪且沾满了新旧的血渍,那是他记忆的开端。
不对,那并不是开端,而是被迫从中间开始,前面的事情不可能没有发生过,但不论怎麽想就是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为甚麽,他对於眼前的景象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悲伤,直接就靠在下水道污秽的墙壁边大哭起来。
那天情绪发泄过後,依然记得要把那个被害者身上的值钱物给搜括乾净,那把奇怪的钢刀也成为了自己最重要的生存工具。水沟盖上各式各样的鞋底交错经过,他仰头凝视着偶尔在人群中冒现的天空,想念着在地上的日子,但……为甚麽呢?
他靠着偷窃与杀人为生,每次在面对手下即将被宰杀的猎物时,心中的良心就会再被杀一次,直到完全泯灭为止,甚至最後开始有点上瘾、除了食物外还渴望着一场血腥,偷窃已经满足不了自己越渐黑暗的兽性。
杀戮是他的主餐,随後伴随着奖赏就是裹腹的美味与金钱,沉醉在这种生活中的自己,却对一种奇怪的感觉念念不忘。有时会在地下道的入口处,看着街上的行人,赶着孩子回家的双亲,那些拥抱与亲吻。
好羡慕……
好想要好想要,忌妒到好想把他们全部都杀掉,这样就再也看不见了……。但是那样也不行,如果再也看不到这种景色的话,会很难过的……。他的思维越来越混乱且没有道理,变成被本能牵着走的行屍走肉。
当自己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猎物似乎变得越来越强,得花更多时间摆平,他们的手段更多、人数更多、目标是他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被制服时,才惊觉确实是被悬赏了,他明明记得第一次与会跟他说话的猎物有警告过他,刺客公会在追杀他。
『你到底在这里做甚麽呢?』蒙面刺客一脚踩着自己的背、一脚踩着自己已丢刀的右手,把他钉在地上,说出了这句话。
「少罗嗦!要杀就快点!」
『……』
男子看了看被自己击飞的钢刀躺在前方很远的地方,也确定底下这孩子身上没有其他的暗器之後,移开了自己的双脚、放开了他。
「你干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阳刚与不确定性,男子深知自己成功将其理智给唤了回来,面具下有着他看不到的欣慰。
男子取下了面具,让这个孩子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模样,上头挂得不是一张准备将猎物大卸八块的狂喜,而是一种曾经从那些路人家庭身上看过的慈爱。
『加入我吧,为我工作。』那男人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像颗定心丸,那声调是那麽的成熟有魅力,方才与其交手所见识到的高强技术、那远超过自己许多的压倒性力量……。
"一个一个都一样的烦!"
打从被追杀的开始,每次在开战前都会问的话,已经听到不想再听的他,竟然也在这打从心里敬佩的男人口中又听了一次,实在叫人火大。但为了生存……他还是接受了徵招。
"是这样吗……?"为求生命续存的自己在点头的同时,却扪心自问着事实是否是如此?
『喂!忘了礼貌了吗?』男人将这个在诺克萨斯闯出一番名堂的小老鼠带回了宅邸,进家门时看了一眼他跟着过门的反应,沉默又不屑。『说话啊!』他用脚轻踢了他的膝干,害他拐了一跤。
「甚麽啊!」就算知道眼前的人是诺克萨斯鼎鼎大名的刺客之王,他依然无所畏惧地与其违抗,让旁边的侍从都傻了眼。
但不知道为甚麽,他就是知道不论再怎麽闹,这个唯一能击败自己的男人是不会杀他的,因为他有其无法杀的价值,虽然目前还不晓得那理由,反正他就是知道。
『教你的都忘了吗!?回来的时候要说甚麽?』
「蛤?」
『我们可以在这边耗上一整天。』男的语气非常严肃。
「……我回来了?」他困惑地说出了这个陌生的句子……。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奈又难过,而且那难过似乎是给自己的,让他心中瞬间充满了怒火,他才不需要同情!
两个小女孩从前廊跑了出来,但一见到了自己便又害怕地躲到了刚赶上迎接主人的褓姆身後,警戒地瞪视着。
『进来吧。』男人领着自己,往宅邸的深处步去,在路上时好像还听到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爸爸您回来了。」幼小的卡特莲娜和卡莎碧亚在他经过褓姆身边时,依着角度绕躲着。「你长得好奇怪!变得好丑!」卡特莲娜辱骂他。
他只是撇头瞪了小女孩一眼,那气在头上而充满凛冽杀气的眼神就把她给吓坏了,这种娇生在贵族家里、活得如此安逸的小毛头懂个甚麽!?
『塔隆,这个……是你为你自己赢来的,收下吧。』那男人将自己一直带在身边使用已久的钢刀,重新送回了特约的铸造场来清除上头经年累月的污渍和乾掉的血块硬肉、好好地打磨整理了一番。
跟在将军麾下也有好一阵子了,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与生俱来的工作技术也提升到了除了自己唯一的上司之外,无人能抵的地步,他恭敬地接下这被重新赋予意义的钢刃。
『当你使用这把武器时,要记得──』
他静静地听着那男人的教诲,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和期待,他渴望从那男人的口中听到那些日夜思念已久的词。
『──身为杜‧克卡奥家族成员的荣誉与骄傲。』
一滴泪……
不争气地从眼角边滑下……
即便自己是没有任何表情的。
痛,很痛,心里的痛……
没有人能理解,包括自己也是。
甚麽梦想成真……
塔隆睁开眼时,发现翠斯葛站在椅子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面容,应该没有真的哭出来吧……?刺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中的回忆渐渐淡去。
撑着扶手起身观望四周,其他椅子上的客人差不多都换过一轮了,伊泽瑞尔和阿璃站在房间门口讨论着甚麽,那狐狸女的表情很慌乱紧张。
"最好不要是伊泽瑞尔出了甚麽事!"塔隆让自己的想法明显地出现在双眼之中,朝着两人走去。
「呜呜呜……!杰克……!」意识到有人靠近的探险家转身发现是自己的室友,脸上尽是鼻涕和眼泪。
「你、你怎麽了?还好吧?身上没有少掉甚麽吧?」看着如此伤心的房东,意外乱了自己的阵脚。
「呜哇哇哇~~~~~!」伊泽瑞尔双手一张就紧紧抱住了塔隆,往他身上抹水份:「我一定会帮你制造很多美好的幸福回忆的呜呜呜……你怎麽这麽可怜啊啊啊…………」
「呃、蛤……???」诺克萨斯的刺客,一头雾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