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的上海。
以租界为中心,向外延伸数十里多是有钱人家的宅子,将光与影分离,边缘抹上一层绝对的黑,在上海切割成一个又一个的贫富鸿沟。
蜿蜒的水泥路上零散着几个流动式摊贩,路是石子铺的,两旁是座座精美的房子,其实再远一点,就只会剩下肮脏破败的土楼。脚踏车的铃铃声从街角传来,从模糊到清晰。一名小夥子骑着车,手里拿着报纸,头顶覆着顶贝雷帽,一身深绿色的旧式衬衫,嘴里大喊:"谢小姐!谢小姐!"脚踏车飞快地转了弯,停在一栋西式的华美洋房前。
"吵啥呢?"未等小夥子按铃,门已经开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探出头来,埋怨道:"大白天的。"谢小姐的桃花眼朝他一瞪,黑眼珠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一条辫子披在左肩,鬓边插了一朵玉雕的木兰,垂着串串珠子。
"谢小姐,今早的报纸。"小夥子扬扬手中的报纸,手指着醒目的头条。"薛先生居然死了?"他一脸不敢相信:"谢小姐啊,你说----"
谢小姐俏脸一沉,冷声打断他:"东北沦陷了?"
"啊!是的。"小夥子抓抓头:"彻底沦陷了,救不回来了。"
"我知道了。"谢小姐点点头,欲将门关上,却被小夥子挡住了。
"她......."
谢小姐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不用担心。"说罢关上了门,把绿衬衫的小夥子关在外头。
谢小姐沿着回旋梯走上二楼,唇边一抹止不住的古怪笑意。她走到房门前,手按上门把,未打开,便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温柔如水的飘渺嗓音:"晨晨。"谢小姐一颤,彷佛有蛇,冰冷的皮肤沿着背脊向上,她知道里头的人要说什麽。
"那个人死了。"
"啊!"谢晨晨控制不住的轻叫出声,瘫软的倚着门口。她知道谁死了。不是薛先生,不是东北。她想冲下楼找那个绿衬衫的小夥子,影子却黏在地上,死活不肯动。
"进来吧。"她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依言走进房间。
明明是白天,房间仍旧昏暗。谢晨晨拖着发抖的步伐走进,窗边坐了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这女人犹如一汪水,连身影都轻轻柔柔的。
"去看看。"纾雨抬手,指了指窗口。谢晨晨缓缓靠近窗口,带着无比的恐惧。窗帘未拉,很轻易就见到窗外的景色。她往下一望,眼神却无法聚焦,一切都影影绰绰的,包括她自己。
"郁昌茶行。"纾雨柔声说。她不知何时已来到晨晨身旁,透着日光,晨晨看着眼前的女人,及腰的乌黑长发未紮,散在身後,绝世的容颜沉静如水,羊脂般的肌肤,清浅的黛眉,眼睛大,尾端却又微微上翘如凤眸,水盈盈的,小巧的鼻子下方是粉光致致的唇,美的不近人情。她就好像一弯轻灵的细流,手一触,却没有温度。晨晨顺着她的指示望向郁昌茶行。
"啊!"她双眸瞪大,尖叫出声。即使不是很清楚,她仍认得出那绿色的身影,下方一摊血红。
那个送报的小夥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