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的白色玻璃帷幕大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我梦想进攻的堡垒，源深出版社。一楼就是书店，集团员工可以七折购书，我想像自己在这里上班，白天审阅新人作家投稿的稿件，优雅地回封签约信，下班後可以去挑几本喜爱的书，在漫漫长夜里佐一杯花茶……
前提是，我能顺利通过今天的源深出版集团新进人员考试。
报到後我进了考场，深吸一口气，我的左邻是一个西装青年，他似乎拥有简报和口才技能；右侧是一枚戴黑色粗框大眼镜的女文青，法术大概是拿文学奖前三名，不像我永远止步於入围。
荳苗我本人没有特别的武器；可以拿出来说嘴的，恐怕只有经验值──出版社面试失败的喷血经验值。
「请开始作答！」
第一轮笔试共两题，第一题搭配了一本美国侦探小说书籍简介资料，要试写「谋杀精品店」书系的新书上市新闻稿，过去一星期我可是背了五篇《中国时报》开卷版的新书介绍，太好了，这一次，终於可以说势在必得了吧？
第二题题目是「试论述您对编辑工作的定义、期许与想像」，我差点跳起来，七月底在合群出版社面试考过！当时我只写上「做出自己喜欢、读者肯定的好书」，结果蓝山学长听说後，把我骂一顿，「你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出版社出书是在印善书吗？印好後是放在庙口欢迎索取吗？傻荳苗，要加上如何宣传销售新书，才是已经准备好当个编辑的抢手人才！」
纸笔沙沙作响，我迅速答题，嘿，右侧的女文青碰到这题果然卡住了，好在我有军师蓝山──不，他再也不属於我了，这个念头瞬间冰冻了我顺利答题的雀跃感，到今天，我们已经分手两个星期又四天又十一小时五十七分，我觉得心里一阵抽痛，眼前试卷纸张上的字迹像是泡在水里。
「时间到，请上缴测验卷，英文听力即将开始。」
主试者按下音响播放键，荳苗我好歹是英文辅系，没问题的！我深呼吸一口气，而後重重吐出，没想到方才的泪水化作鼻水，啪搭滴在试卷纸上，好恶！我赶紧掏面纸擦拭，第一题的会话录音档已经劈哩啪啦播完，我只听到”Question:Whatcanweinferaboutthespeakers?”
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讲了什麽！心跳漏了一拍，第二道题又出现了，老外男女猛烈急促的连珠炮放送。眼前试卷的选择题，就好像一起倒下的骨牌，没有一题我来得及听懂写出答案。
第三关，两位主管联合面试，他们翻看我的笔试试卷。
「窦妙真小姐，你的英文听力测验……你在大学不是辅修英文系吗？」
「是。」
「我们出版社编辑要和版权代理沟通，也要跑国外书展，还要能看译者的文字是否正确流畅，所以英文能力非常重要。」
「我了解。」
「你对我们公司还有什麽问题吗？」
「没有……」
「好，面试结果会另外通知你。」
意思就是没机会了。这是公职考试後我第十二次面试败北。我垂着肩膀走出试场，女文青应徵者挺直腰杆走进去。
「安安～～荳苗学姊，情伤恢复了吗？」我正在浏览人力银行的职缺配对，小段学弟的MSN讯息蹦出来。
「恢复了。」
「这麽快！」
「才怪。不要叫我荳苗了，我不想再用蓝近山取的绰号。」
「那……妙真学姊，工作找得还好吗？」
「妙真听起来很像法号。」
「阿弥陀佛，妙真上师。」
「不如我出家算了，就不必找工作。我老妈已经警告我，十二月底前如果还是无业游民，她就要开家里那台老旧的中华得利卡，把我本人和所有的家当载回桃园，直到下一次考试那天才能出门。」
「出家和重考一次公职，哪一个？」
「都不要！」
「我想，你落发为尼也不会太好看。」
「对啦，哪像你段纯正，系上戏剧比赛你穿女装演〈霸王别姬〉，打败大二大三的学姊，勇夺最佳女主角奖。」
「荳苗学姊，认真点，最近有什麽职缺？」
「邻人出版社──」我点开职缺网页，「编国中参考书，谢谢再联络。」
「煊康文教事业──编高普考用书的，慢走不送。」
小段提醒我：「你要不要先去面试再说？不然就要被窦妈妈绑架回家了。」
「等等，有个特别的职缺配对──相佑科技员工关系管理师，我设定的条件明明是编辑出版啊。」
「相佑科技？是不是在竹科？」
「竹科？那里不就是人人每天摸威化饼，摸到脑袋里内建比例尺，看到八寸蛋糕就知道老板没做足八寸偷工减料？」
「威化饼？」
「新闻里的竹科工程师说的啊，天天摸Wafer，奇怪了，他们为什麽要摸这个？」
「Wafer是晶圆，不只是威化饼……」
「呃，我还真的不知道……」
「好啦，出家、重考高普考、编参考书和进竹科摸晶圆，选一个！」
我想像自己走在竹科很高科技的办公大楼里，身穿黑色套装和高跟鞋，头发盘成一个小髻，看起来俐落又专业，一旁蓝山弯腰道歉：「荳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麽能干，我说错了，你不是把游戏橘子当成水果店的小家碧玉……
「对我而言，竹科就像冥王星，我只听过名字，详情一概不知。但比起前面三个选项，我宁愿去冥王星。」
「学姊，你还不快瞧瞧这个『员工关系管理师』是做什麽的。」
我点开网页，把职缺条件复制贴进对话框。
「学历要求：大学
科系要求：不拘
语文条件：英文－听/中等、说/中等、读/中等、写/中等
擅长工具：Excel、PowerPoint、Word
工作技能：不拘
其他条件：
－大学（含）以上毕
－具刊物编辑及专案活动规划管理能力
－良好沟通协调能力
－中、英文说写流利」
「这不就在说你吗？荳苗学姊！」
我兴奋极了，忘记纠正小段对我的称呼，准备直接按下人力银行的「主动应徵」键发射履历，突然间，我瞥见职缺说明底下还有一行「职务联络人：王秋蓉经理[email protected]」。我心生一计，决定将我的履历表武器，对准这位王经理的Email信箱，咻！发射！
两天後，一位张小姐来电，约我到相佑科技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