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小說集】千年之外 — 千荷之漠(六)

正文 【短篇小說集】千年之外 — 千荷之漠(六)

那天过後,他开始日日向埃及众神祈祷,向太阳神阿蒙拉祈祷,向爱神哈索尔女神祈祷,向尼罗河神哈比祈祷,请求祂们不要带走他此生唯一最爱的人。但无论他再怎麽诚心地祈求众神,祂们却像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冷眼看着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即便有再多祭司频繁地出入王宫,也无法掩盖她越来越苍白的微笑。但她却不曾在他面前掉过半滴眼泪,对他露出的往往只是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笑容,看得他心疼却无能为力。就在他所修筑、献祭给太阳神拉的阿布辛贝勒神庙即将完工的时候,她对缓步踏进房内的他招了招手,脸上是同样柔和的浅笑,「能带我去看一看吗?」

难得听见她要求他做些什麽,他欣然点头,牵着她的手来到了宏伟壮丽的神庙前。门前的四座巨大雕像以不可一世的目光凝望着远方,只消一眼,她便知道那一定是他,只有他会以这样的目光俯视着属於他的土地与人民,带着他独一无二的骄傲和威严。而当他们并肩走到神殿内部,里头同样极尽华丽精细,每道细节都丝毫不马虎;他牵着她一一走过每一处雕刻、壁画和塑像,边向她介绍着边露出了感叹的笑,「可惜还没完全建好,没办法让你看到它完成的样子,等之後完工了,我们再来一遍吧。」

她微笑着点头,但还来不及开口,他便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拉着她的手便往殿外走:「再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了出去,模糊间,又忆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夏日,他同样是这麽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他们初见时的荷塘。心头蓦地一暖,她紧紧牵住他的手,看着阳光下他的笑容灿烂如画,不禁想,所谓岁月静好,应该就是如此了吧。她正想对他说些什麽,一阵不适感却突如其来地朝她席卷而来,从胸口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的手臂颤抖着,痛苦地紧摀住心口,而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慌张地扶住了差点跌倒在地的她:「娜菲!」

「我没、没事……」

她强撑着身体,吃力地站了起来,而他担忧地握住她的手,语气极其温柔:「娜菲,我们先回王宫吧,下次再带你去也──」

她摇了摇头,虚弱的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倔强,「带我去看一看,拜托你。」

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领着她来到了距阿布辛贝勒不远处的另一座神庙前。映入眼帘的先是六座等高的雕像,而後殿门处她熟悉的、他工整流畅的字迹很快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慢慢走到神殿入口前,上头的象形文字只拼凑出一句话:「太阳神的光芒因她而照耀」。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她有些不解地回过头去,却只望见他缓步走来,黑色的眼里带着如常的柔软,抬手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刻痕,「虽然也还没完成……不过这是送给你的哈索尔神庙。」

送给她的?她的眼先是盈满了困惑,直到目光再度碰触到那六座等高的石像时,才终於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那是他们两人的雕像,化身为哈索尔女神的她与他并肩站立着,被视为太阳神化身、尊贵无比的他,给了她与自己平等的地位;正如殿门处的那行情深之语、这座与他的阿布辛贝勒遥遥相望的神殿,都是他为他们的爱情在这广袤的世界里留下的一点痕迹,不至於走过了就被抹灭。的确是感动的,他为她所做的远远超出了那道誓言的份量,她想,这辈子她大概无以为报了吧。她上前紧紧抱住他,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但到了唇边却只剩下最简单的三个字,那或许就是她永远也无法道出口的千言万语了:「我爱你。」

他伸手环住她,声音低而温柔:「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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