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空总是挂上一大片阴郁的灰色,午後有时会下起阵阵的小雨,宛如是每个人的心情写照一般;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人们,离乡背井,来到了这里,每个人都希望能闯出一片属於自己的天空,但是这既繁忙又冷漠的都会,总能把这些异乡人们给压的喘不过气来。
有些人会选择离开这个城市,但依然会有更多的异乡人前来此地,也许这个城市就是有着其他地方所没有的魔力。
这一天是星期四的下午,天空飘起了一丝又一丝的细雨,一位身着深色套装、粉红色衬衫的女子,正好步出了客户的公司,虽然需要找个地方避雨,但是她不愿意再待在那栋令人作恶的建筑物里,就算是一秒钟也不想。
这位女子从人多的骑楼上转进了一旁的巷子里,她不想让路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拿起肩背的牛皮包包挡在了头上遮雨,在包包开口的一侧还露出了几张充满皱摺的纸角;刚刚跟客户做完简报之後,女子就把这些资料给随手塞了进去,当时她只想要赶快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会议室。
女子找到了个能容身一个人的遮雨棚,她拍了拍吸附在套装外套上的雨珠,就怕被布料给吃进去的雨水,又得让她花上一笔乾洗费。
在这条巷子里,没有任何的行人经过、也不会听见车行的声音,安静的就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
她转过身藉着那道玻璃门,细细检视着自己的妆容,玻璃映照出的是一位五官匀称、留着咖啡色中长发和有着长长睫毛的年轻女子。虽然眼妆有一点晕开的痕迹,但她的美却没有因此而有一点扣分,或着该说那一丝丝的不协调反而让倒影中的那个人更增添了几分魅力。
不完美也是一种完美。
女子从包包里拿出了随身的卸妆棉,已经不需要再见客户了,也索性就把眼妆都卸了,她仔细的端倪着自己的倒影,就在玻璃中的那个容貌又变得像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时,她也同时注意到玻璃门的後面原来有人。
她这才仔细看了那间奇特的建筑物,那是一栋透天的玻璃屋,里面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花草,就连站在正漫着小雨的门外,都能闻到那属於花草的香气;那道玻璃门正对着整个由玻璃所组成的吧台,而那个人正站在吧台里面整理东西。
身後的滴答声响突然变得越来越快,原本的丝丝细雨,转瞬间已变成了连串的水珠,女子心想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站在吧台里的男子发出很有磁性的低沉声音
男子的样貌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多岁左右,身上穿着烫的直挺的白色衬衫,黑色的围裙,瘦削的脸庞,束成了马尾的长发,下巴还有着微微冒出头的胡渣,换做是别人的话看起来肯定奇怪,但是在他的身上,却是一点也不违和,反而还有着一种特有的魅力。
「你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请跟我来。」他走了过来向女子鞠躬,并且用手示意请随他入席
男子领着有些好奇的女子,走进了玻璃屋里的一处花圃,他为女子拉开了椅子,并请她坐下。
「稍後就为您上茶。」当那位男子,那美的有如女人般的双瞳与她相交的时候,女子感觉有些紧张,或着该说是有些害羞
「我…我还没看菜单呢?」女子有些疑惑的问着
「我们这里是没有菜单的,请稍候片刻。」男子给了她一个微笑之後,便走了开来
女子开始细细环视着这间玻璃屋,抬起头就能透过玻璃看见那阴郁的天空,整间玻璃屋里只摆着少少的五张桌子,每一张桌子的附近都环绕着各种不同的植物,它们的芬芳香气,清淡却也令人放松,每一株植物的叶片都显示着它们是多麽的备受呵护。
五张桌子被放置於五个不同的花圃中,正中间的花圃有着紫色花穗的植物,斜对角的则是开着可爱白色小花,另外两个花圃虽然还是维持一片绿油油的样子,但仔细一瞧也能看出它们都带着小巧可爱的花苞。
女子稍微看了一下自己坐着的四周,环绕着她的是有着粉红色小花带着扇形叶子的植物,坐在这个位置上让她都忘了在上一刻,她还正被客户羞辱着。
整间玻璃屋里看起来最突兀的就是那个由玻璃组成的吧台,男子正推开了吧台的小门,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由洋柑橘、薰衣草和香蜂叶调制而成的攸然自在。」他提起白色陶瓷外缀上粉色小花和金色滚边的茶壶,为女子倒了一杯看似透明无色的液体
「这杯茶,最适合今天的您。」男子的脸上挂着微笑,配上他那挺立的五官,这个笑容显得格外出色
「为什麽会说这杯茶很适合我呢?」
「它有帮助抒压、宁神的效果。」
女子将茶杯拿的靠近了些,闻了一闻,这看起来有如水晶般澄澈的液体,却有着一种淡淡的清香,清淡却也令人放松。
「嗯…我从来都没有喝过这种茶呢。」她稍微小啜了一口後说
男子又向她鞠躬之後,走回了吧台开始整理东西。
女子好奇的把茶壶盖打开来,上层那专门放置茶叶的滤网里放着的是已经泡开来的乾燥香草,从那被揭开的茶壶盖口,那壶悠然自得散发出较为浓烈的香气。
「你怎麽会知道我会喜欢这种茶呢?」女子喝完了第一杯茶後,又重新斟了一杯
「不是喜欢,而是你需要纾解压力。」男子开始在吧台後仔细的擦拭着玻璃杯
「嗯…你真厉害,我的确是最近工作有点不顺啦。」
「我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女子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他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而他的眼神还有着一种彷佛能看透人心的感觉。
在跟男子对视了几秒之後,她才想起那个最近一直影响着她工作情绪的原因。
「其实…」女子稍微抿了一下嘴唇
「其实是因为我最近传讯息给男朋友的时候,他常常都很慢才回,有时候甚至还都已读不回!」
「已读不回啊…」
「是啊,他真的很过份欸,每次问他,他都说他在忙或是刚好没看到!」
「也许他真的正好有事走不开啊?」
「我才不信呢!只是给我回个讯息,有这麽难吗?」
男子的脸上依然挂着他那独特微甜的笑容,而他的手也依然擦着一只又一只的玻璃杯。
「我来跟你说一个故事吧,正好会是你喝完一壶茶的时间。」
女子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而男子娓娓的道出那个故事…
*******
"已读不回"
「交往了五年又怎麽样!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我啊!」
「我…我真的很爱你,我愿意放下一切再跟你重新在一起。」
「不必,不需要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保证一定会改的。」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你也说过很多次你会改了。」
「我真的…」
「不用再多说了,分手都三个月了你还来这样烦我,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当初说要分手的也是你,你不是最讨厌我的朋友了吗!现在你也不用委屈自己了啊!」
「我…我们还能再当朋友吗?」
「周信伦!你不要再打来了,我已经受够了!」挂上手机後我还被那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给气的大口喘气着
「靖茹,那…应该是你前男友吧?」一个听起来有些害怕的声音从桌子的对面传来
「对啊,真的是烦死人了,你干嘛看起来这麽害怕啊?」
「因为…没看过你这麽生气的样子啊…」丽倩她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
「啊,看起来很恐怖吗?」
「嗯…而且他以前不是也对你很好的吗?」
「唉唷,不要再提他了啦,那种烂男人没什麽好再提的了。」我拿起桌上放着的杏仁茶喝了一大口
我是李靖茹,大学毕业两年,恋爱经验两次,谈过最长的一次是五年,不过既然是跟烂男人谈的也没什麽好再回想的了!
正在跟我一起吃宵夜的女生,是我上班的好搭档陈丽倩,我们一起在桃园站前的新光三越当柜姐,虽然是站专柜,但我们不是在百货公司门面的第一排,那种打扮美美的化妆品柜,我们柜上卖的是女鞋。
这是我大学毕业後的第二份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我却甘之如饴,能够穿着制服,站在百货公司一楼的专柜,让人有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虽然我还算是满喜欢这份工作的啦,但是从事服务业怎麽可能天天都热爱自己的工作呢,每当遇上那些澳洲来的客人时,我都会在心里默默的诅咒…喔不,是祝福那位客人身体健康、出入平安。
还记得去年三月,到总公司面试的时候,心里就暗自祈祷一定要让我派驻到桃园的站点;通常公司会依照个人居住地址来决定就近派驻的站点,但是当人力饱和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有所谓的例外!
什麽是例外?例外就是公司人力组特地发文过来!
亲爱的XXX您好,
鉴於邻近您居住地附近的站点目前呈现人力饱和状态,因此将您临时派遣至台北的站点,日後若有空缺会再将您请调回适当的站点,附件为火车、客运的时刻表,让您通勤上班能更为便利、迅速。如有任何疑问请直接致电人力资源组,感谢您。
说是临时派遣到台北,但这通常都是张一去不复返的单程车票,台北各站点虽然空缺多,但普遍人事流动率都高的离谱,在一直维持人力吃紧的状况下,又怎麽可能把人调回离家近的站点呢!而且信上写的是调回适当的站点!而不是调回居住地附近的站点,因此这个适当不适当就都是人力组那群猪头说了算。
好比说有些前辈明明住在桃园,却被派驻到天母的站点去,过了一、两年後,有的人可能会收到人力组发通知给她们说改派站点,但调派的地点往往都是信义区或是东区那种一级战区中的超一级战区!
在开季度或年度区会议时,有个被派到台北去的前辈曾经这样跟我说过…
「什麽?搞不好有一天能调回桃园?相信我,换工作会比较快!」
因为这样,当我的派驻站点确认是在桃园的时候,真的是开心到马上打电话给…家人报喜讯。
丽倩是跟我同期派驻到桃园站点的同事,还记得员工训练的第一天,她都一个人默默的站在最旁边,当中午大家都聚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她却一个人拿着便当走到最角落没有人的位置上,可能是觉得那样的她有点可怜,也有点在她身上看见以前自己的影子吧,我主动去跟她攀谈,自然而然也就成为好朋友了。
「靖茹?」
「嗯?」
「生日快乐!」丽倩从她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个系着蝴蝶结的小盒子
「你现在是在提醒我二十四岁了吗?」
「…」丽倩的眼神看起来就跟挨骂的小狗一样无辜
「开玩笑的啦,还是丽倩人最好了,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嗯。」
我小心的打开了外包装,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个有着米老鼠裤子造型的手机壳。
「谢谢,我刚好需要新的壳呢。」
「太好了,你喜欢就好了。」
「我很喜欢喔。」
「你…」
「嗯,怎麽了?」
「你今天真的要跟盈珊她们去庆祝吗?」丽倩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吱吱呜呜的说着
「当然要去啦,她们都已经订好包厢了,你不一起来吗?」
「我不太喜欢那种地方…」
「你别说这种扫兴的话啦,大家一起喝喝酒、跳跳舞感觉很棒的喔!」
「还是不了,你玩的开心就好,可是要小心一点喔。」
「你这麽罗罗嗦嗦的就好像他…算了没事…」
「啊,国清他来了…」丽倩看了街角一眼,跟着就很快地收拾起了包包
一辆白色的机车就停在对街街角的红绿灯附近,在上面还坐着一个看起来有点像熊的人,那是丽倩的男朋友国清,他拿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向我们这边挥手。
「有男朋友来接送还真好啊…」
「好了,我先走了,生日快乐喔!」丽倩给了我一个甜甜的微笑之後就快步走向了对街街角
国清为她戴上了安全帽,在灯号变成绿色之後,他们两个还跟我挥了挥手,接着身影才慢慢的消失在只有路灯照耀的马路上。
看着丽倩的男朋友来接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望着那个街角,彷佛回忆中的那台车现在就在那里,车窗缓缓的摇下,而里面的那个人正笑着对我挥挥手…
以前在我快生日的前一个小时,他总是会陪在我的身旁,握着我的手,陪我一起倒数,第一个跟我说生日快乐…
一个人回家又怎麽样,现在什麽事情都没人管了,我自由了,我可以高兴生日去夜店就去夜店,去汽车旅馆跟朋友开趴就开趴,再也不用在开心的节日时被烂男人碎碎念,还要被朋友给贴标签,反正都没人管了…
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