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载浮载沉,觉得身体还是很累,大脑却在清醒与痛苦中交叉折腾,那种荒唐的感觉就像你正站在十字路口上去不知道该去哪里,有一小片刻我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死了。
我在这般荒诞恐怖的噩梦里,痛苦得像是一条躺在乾枯泥潭里的鱼,在漫无边际的折磨中逐渐窒息。
「……艾比……艾比!醒来!!」
有人一边呼唤我,一边轻轻拍打我的脸。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小背肌上传来一阵炙痛一阵寒颤,一个带着现实力量的喊叫冲破黑暗传到我耳边。
强撑着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张带着雀斑的熟悉面孔,我发现自己躺在罗恩的怀里,他抱着我不知所措,惊恐紧张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我很想出声安慰他,张口才发现自己除了痛苦的呻吟外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你终於醒了?快!我们得走了!这火根本灭不下去!」说着,罗恩扶着我站起来,开始往前摇摇晃晃地行走,我低下头,发现一簇不小的金黄色火焰居然在冰天雪地里翻腾。
我想起来发生什麽事了。
魔鬼火焰运作的期间会持续消耗我的魔力,经过昏迷的时间,不要说枯竭,我简直像颗被榨乾的柳橙,要不是罗恩扶着我早就倒下了。
拿出魔杖对准火焰,我挥动魔杖开始收回厉火,那些凶猛的火焰像是被什麽力量开始吸收,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慢慢熄灭。
罗恩见状立刻站住不动,我不敢大意,集中精神在收回厉火的工作上,直到最後一点金火焰消失,黑暗中只剩下残余的普通火焰在枯枝上明明灭灭。
罗恩已经瞠目结舌,看我的目光好一阵子都带着敬意。
我想我最好不要让他知道那些火焰是怎麽来的。
我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在冒冷汗,连鼻尖都挂着汗珠,一波一波的疼痛从我醒来後就没有间断过。
罗恩的状况没有比我好多少,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我架在他脖子上的手只要稍微使力,他就会难受得打颤。
我颤抖着说:「所以现在该怎麽办?」
声音沙哑得让我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罗恩很快答道:「我们去找哈利。」
我怀疑的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罗恩沉默了一下,才说:「应该还在附近。」
我问:「你怎麽能确定?」
罗恩解释:「卢平嘱咐过我们无论什麽情况都不能用幻影移形,就算是被人带着也会产生魔法轨迹。」
我顿时了然,道:「未成年魔法踪丝。魔法部通过它来发现未成年巫师有没有在使用魔法!」
罗恩想了想,提议道:「也许我们能回城堡找救兵?」
「我不──不确定,霍格沃兹现在安全吗?」我犹豫的看向黑暗中的城堡,「我想我没办法走太远,我的状况不太好……」
「让我想想……」他看了看周围,「这里应该安全,也许你可以待在这儿,我一个人跑回城堡找救兵,无论情况怎麽样,我都会回来找你。」
我有些紧张:「你、你确定?」
罗恩点点头,把我扶到一棵杉树下坐下。
我小心翼翼地靠着树干,期望这样能不牵扯到我的伤口,坐下後我抬头看着罗恩,说:「好吧,听着──要小心,好吗?我就在这里等你。」
「……你也要小心,有人来就藏起来。」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来,一脸认真的看着我,说:「忘了告诉你,谢谢你又回来了,艾比,我……我觉得你满好的,真的。」
「谢谢你认识了我六年後终於发现了这件事,」我尖酸刻薄的回应,最後还是忍不住放软口气,「罗恩,别死了。」
在黑暗中我都能看到他的脸变得和他的头发一样红。
他向我点点头,转身跑进夜色里,消失在树林中。
对着空荡荡的树林抽抽鼻子,我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感觉身体像是虚脱一样,强撑着睁开眼睛,千辛万苦的忍受一波波的睡意和疼痛。
好痛。
我忍不住嘀咕,想把斗篷脱下来检查伤口,我觉得伤口在我昏厥的时候已经凝固了,可它仍然火辣辣的抽疼,鼻尖总是萦绕着不知哪来的焦味,脸颊、喉咙都是疼的。
呼出的一团团白烟慢慢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我下意识的裹紧斗篷,周围又更冷了,那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冰冷正一丝一缕的向我靠近,伴随着身体上的疼痛,我彷佛品尝到万念俱灰的绝望。
我想施展一个萤光闪烁,可当我抽出魔杖,魔杖一下子掉在了雪地上。
低头看着冻得发白的双手,我想着那三个黑巫师……那三个直面被魔鬼火焰吞噬的黑巫师……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等我终於意识到那些从这双手里消逝的生命,才开始感到後怕,我当时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
那一刻我禁不住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世界摇摇晃晃显得很不真切,这感觉非常不对,我赶紧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不少。
这附近有摄魂怪。
捡起魔杖紧紧窜在手里,我颤危危的从雪地中爬起来,姿态狼狈的朝反方向前进。
其实我更想拔腿快跑,但光是这样缓慢的移动就疼得我冷汗直流,慌不择路的在黑暗中乱窜,心脏一下子全提到喉咙上。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而後整个人就被扯进一个怀中。
那一瞬间我没反应过来,只是呆愣地任他抱着,一股熟悉的香水味瞬间将我包裹住。
当我意识到那是谁的时候,鼻子居然有了点酸楚。
德拉科在我和他身上都布上了一层幻身咒,然後拉着我原地蹲下。
我抬头看向德拉科,他的鼻尖都冻红了,细碎的金色浏海不规则的散乱在他的额头上,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喘气,像是一路赶过来的。接触到我的眼神,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像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赶紧换个表情,抽抽噎噎地小声说:「德拉科,这附近有摄魂怪,我的心脏几乎吓停了。」
他冷笑,龇牙裂嘴的说:「……你最好保证你那颗小脑袋也别停下。」
我抿抿唇,低头往他怀里钻,颤抖地回抱他,把脸压在他的肩膀上。
他深吸了口气,贴着我的耳朵说:「你就是这麽用脑袋的,嗯?」
他嘴上调侃,却抱我抱得很紧,像是要拧碎什麽一样毫不怜惜的把我锁在胸前。
其实在他的胸口贴上我脸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并且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德拉科很快的发现这一点,一改刚才恶劣的态度,他轻声的说:「哭什麽?别哭了。」
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只能断断续续的解释背後的伤口有多严重。
伤口是真的很疼。只要一抬手牵动肌肉,小背肌那里就疼得我直冒汗,德拉科刚刚的窒息拥抱是很浪漫,但也让我疼得够呛,为了避免疼痛我只能让背保持一个微妙的角度。
我从来没有受过这麽严重的伤,现在就连幻身咒都使不出来,近似枯竭的魔力像是有人勒住了我的喉咙,一呼一吸都带着轻微的疼痛与窒息感。
最重要的是,在这麽折腾人的情况下,杀人的负罪感仍然压得我喘不上气。
越想越难过,我努力转着眼球想把接连不断涌出的眼泪转回去,可是根本不管用,泪珠争先恐後像赛跑一样顺着脸颊流向下巴和脖子。
「很疼吗?」他一手抚在我肩膀上像是要检查我的伤势,我赶紧拉住他的手制止他。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只听到他声音里的疑惑:「艾比?」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向德拉科撒娇,我怕我会记得他,这会让我在往後难过的时刻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想起他的抚触和爱怜,然後变得更难过……
在我的意识里,这段感情是不可能真正长久的。入校以来,我看过太多像速食快餐的情侣,迅速的在一起又分开,比我换羽毛笔的频率还快。
所以,即使我和德拉科相处愉快,但这不代表什麽。
没有什麽是永恒不变的,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如此。
光是想像我就觉得胸口闷疼得难受。
我盯着自己的皮鞋不敢说话,德拉科叹了口气,放开我往前走。突然而至的寒冷让我紧张,等我猛得抬头,却看到他半蹲在那,回头对我说:「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回头看看,确认安全後才小心翼翼地趴到他背上。
他托着我的大腿站起来,开始在雪地里快步行走,好像他身上没有额外的重量,我伏在他背上,感觉自己变得比想像中还要弱小。
擦掉残余的泪水,我低头观察德拉科左侧的颈项和被冻得通红的耳朵,小雪花冰凉凉的扑在脸颊上,我缩紧手臂交叉在他下巴底下,他呼出的每一分热气都会落在我手里,化成薄雾消散在我手中。
我就着德拉科的背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段时间,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温暖的房间,我的脸蹭在细棉布上,身下是张柔软的床,耳边传来令人安详的炉火劈啪声。
迷迷糊糊的撑起上半身,我发现自己是趴在床上的,一颗松软的枕头垫在胸口下让我睡得顺畅。
正当我爬起来扭转僵硬的脖子,盖在我身上的棉被顺着动作溜到臀上,一股羞涩的凉意让我愣了一下。
我猛地低下头,看见自己反穿着一件男士衬衫,钮扣在背後──敞开的。
就在我还沉浸在惊吓之中,德拉科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艾比?」
闻声,我一个激灵,迅速的抓起棉被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转向声音来源。
德拉科冒着热气湿润鲜亮的从一扇门後面走出来,显然刚洗过澡。
他看我这副怂样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
我像吃了一记软拳头,只能可怜巴巴的吞咽一下,感觉嗓子又乾又痛外,还有一股古怪的情绪在酝酿。我嘶哑道:「……我们在哪?现在几点了?」
听了我的声音,德拉科皱了皱眉,走过来一边倒水一边回答:「霍格沃兹,现在是凌晨三点。」
什麽?我回到霍格沃兹了?还昏了这麽久?
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我忽然想起罗恩。
罗恩那边不知道怎麽样了,他找到救兵、找到哈利了吗?回去没看到我会不会以为我怎麽了?现在该不会还在森林里找我吧?
放下水杯,我问:「外面的情况怎麽样?」
德拉科顿了顿,才慢慢坐到床沿边,火光衬得他鼻梁特别挺直,浅色的眼睛後面好像藏着什麽深不可测的东西。
一滴水珠顺着他的头发落到床单上。
「魔法部部长死了。」他说。
我震惊的看着他。
「就在那些宣扬正义与保护的凤凰社成员拚尽全力的在森林乱串,追击几个毫不中用的食死徒的时候,黑魔王率领一众黑巫师进军魔法部,」像是想起什麽,德拉科脸上露出了讽笑,「连邓不利多也没想到,那位大人这次的目的根本不是救世主波特。」
看着德拉科脸上的表情,我没由来的觉得寒冷。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有邓不利多的消息吗?」
德拉科顿了顿,才冷哼了一声说:「……听说他在圣芒戈。」
我张了张嘴又很快的闭起来。
见我没搭话,德拉科继续说:「报纸上都说邓不利多要死了。」
他看着我,像是期待我说些反驳他的话,我顺着他的意思开口:「邓不利多怎麽会死?他是……他可是邓不利多。」
德拉科的表情很复杂,我想我那段话大概是这个世代所有巫师们的心声。
邓不利多可是这个世代的一个标的。
裹紧身上的棉被,我慢慢靠到德拉科肩膀上,他很自然的伸手揽过我。
我闷闷的说:「他是我见过最伟大的巫师。」
他的声音过了半天才在我头顶响起:「我知道。」
一时之间我们都没说话,我看着墙壁上跃动的阴影出神。
邓不利多就要死了,可那个不能说出名字的人却仍然活着……魂器还没收拾完,我们却要先失去最强大的保护了。
如今魂器只剩下三个:纳吉尼、哈利‧波特以及金杯。
我一直计画把金杯的下落暴露出去给格兰芬多,想着就算哈利他们去不成,也还有路平和布莱克可以做。
不过……
我心底一热,慢慢坐直身子,正经的面向德拉科,说:「德拉科,你听过魂器吗?」
说出的话都是颤的,但我坚持的说出口了。
终於开了个头。
德拉科先是惊讶,慢了好几拍才一脸古怪回答:「……只知道它的原理,分裂的灵魂──对吧?那东西很危险,知道的人也少……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不理会他的疑问,继续补充说明:「制作魂器的过程就是把灵魂分裂开来,将一部分藏在身体外的某个物体中。这样,即使你的身体遭袭击或者毁坏,也死不了。」
「因为分裂的灵魂无法得到安息──」德拉科皱着眉头,「──你是指那位……」
我点头。
他瞪大眼睛:「这就是他十几年前没被真正杀死的原因!如果要彻底消灭他,就得先除掉魂器才行,对不对?」
我再次点头,他却突然沉下脸,说:「艾比,你之前拒绝我就是因为害怕我牵连你?那麽为什麽在你拒绝我後又深入凤凰社?」
我立刻否认:「我才没有深入凤──」
德拉科冷笑两声:「好像魂器这个单字会随便写在某本教科书里似的。」
我撇撇嘴,心想着重头戏还在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