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想起自家哥哥没有什麽太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他也总是会不加掩藏的让她明白:他很关心她。
所以明明有时间跟年龄的差距,她却很快就习惯自己身边有这麽一个暖心又嘴炮的存在,或许她嘴上的功夫有一部分也是承自范栢熙也说不定。
「好啦。」她虽回得有些敷衍,但心里却已经肯定下要去看医生的决定。
想对她们的关心有所回应也许是一点,但其实她也知道爱护自己的手是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手伤没有处理好,或许往後她在摄影时很快就会感觉到不适──虽然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摄影没有所谓的「职业伤害」,但范彤知道其实还是有的。
例如长时间的维持某一个姿势只为等待某一瞬间,会换来肩颈酸痛等等,即使有脚架的存在,但多数时候范彤发觉自己掌镜反而更能捕捉到某些特别。或许镜头会晃,更会有失误,但范彤依旧惯性不用脚架,除非某些必要。
若要一句话解释原因,那便是:她不愿意错过关於摄影的每一分秒。
范栢熙曾笑过她是笨蛋、是傻子,能有脚架的辅助拍出来的东西会更高品质,但她就是喜欢唱反调。久了,范栢熙也就都随她去了。
……毕竟若要用脚架,范彤总是会用「威胁」而不是「利诱」来要求他帮她搬脚架,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能少干点他当然开心。
「什麽好啦,是一定要,一、定、要!」尹湘伸手推了范彤一把,就如同早些范彤对她做的一般。
「倒是,我的相机呢?」胡乱地点了头,范彤习惯性地往胸口一捉,这才发觉相机并不在自己身上。
「……刚刚那一波攻击应该没有让相机掉下去吧?」尹湘极小声的嘀咕道,心中觉得不妙,隐约记得自己最後是把相机放在桌上──她只求没有意外。
碍於不晓得纠察评分到底过了没有,范彤只能克难地在桌椅间隙之中找一个比较大的空缺,然後偷偷向上探看。
「有吗有吗?」还蹲在下方的尹湘用眼睛在地面扫过一轮,确定都没看见相机时莫名松了口气,至少能确定没有掉到桌子下。
「你的桌上没有欸……」范彤缩回身子,忍不住喃喃自语:「会到哪去了糟糕……」
「你桌上那个是吗?」
尹湘跟范彤闻言,齐刷刷地转过头望向害羞同学伸手指的位置。
相机的挂绳从桌缘垂下,边角与上头微凸的字隐约随阳光折出微微反光。
在收起的镜头外围一圈,一块亮点汇集成了耀眼,向下延伸出了放射状的光亮。
范彤眯着眼望着那一块明亮,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吸入收拢的镜头内。那样一份光芒,恍然就像她忍不住追向谢侑豪的目光时看见的,某些时刻他眸里便有如此灿烂的芒……例如开学典礼那天偶遇时他既白目又莫名的举措,她能记得那眼眸里的亮点──恍若一片灰黑里的白洞,光,就只从那里出来。
她们三个人就这麽沉默着,在时针挪到下课钟会敲响的数字二之前,有个人不知何时从後门踏入,黑曜石般的眸里闪动着一块亮点,同样沉默地凝视着那静止於桌面的相机。
早些时候,他的出现带来骚动;这个时候,他的出现却只是悄无声息地插入。
直至范彤猛地回头张望,他们的视线才有那麽一刹交错。
「嗨。」不知为何谢侑豪就只吐得出这一个字,同时带着疏离与熟悉的一个字。
「纠察……」范彤一脸欲言又止,手抬起欲指向窗外却又放下。
知道范彤纠结的点是什麽,谢侑豪轻轻笑了,同时接话,「早就过了。」
纠察,早就过了。
听到声音,其余两人才从恍神中回到现实,慢了好几拍才也转过头去看站在她们身後不远的谢侑豪。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没搭理其余的人,谢侑豪就只望着范彤,也只对着她说话。
「等一下,为什麽你总是要问东问西的啊?范彤答应你当副班还不够?」尹湘忍不住开口。
「你是她的谁吗?」谢侑豪噙着微笑,眸里的光却慢慢地熄了,「就算你说你是她的朋友好了,才认识一天的朋友又算什麽?何况……她应该从没说过你是她朋友吧?」
尹湘的脸白了白,谢侑豪的恶意藏在他带笑的语句里,锐利地扎了个洞在她心上,「你就是她的朋友吗?你不也只认识她一天?」
一日恍若一整年,行进的速度就如光速,以比眨眼还要短暂的时间,在他们身上起了极大的化学变化。而对范彤跟谢侑豪而言,那短暂的对话更是,随着他俩不曾对上的镜头──两道目光硬是交错了。
她不由自主开始追寻他,他硬是将视野里容纳下最多的她。刻意加上不刻意,他们本来没有交集的生命,的确再不是毫无瓜葛──就好似有块偏振镜被加上,有意地选择了只让某个方向震动的光线通过,让眼里的世界,只有那被镜头关注着的一隅明晰灿烂。
听见了尹湘的反问,谢侑豪回答的很是悠然:「至少我与她的交集会比你多上更多,是吗?」
尹湘的视线聚焦在谢侑豪身上挂着的单眼相机,再回过头盯了那放在范彤桌上的相机几秒,她颓下肩,细如蚊蚋的声音飘出:「随便你。」
「谢侑豪你干嘛这样讲她?她又没做错什麽。」范彤望了陷入沉默的尹湘一眼,忍不住皱眉。
「所以你是觉得我错罗?」
那眸中的深邃,莫名就跟苏昶皓眼底的深漩相似,疯狂地吸纳进所有光芒,然後全数化为一潭幽深。
范彤沉默。
她回答不了「是」还是「不是」。
无论选择了哪个答案,她似乎都无法承接下投出答案的以後,甚至连那会是什麽样子都不敢想像。
她猛地站起,伸手抓住自己的相机,五指捏住相机的力道很沉。
一声快门,终止了充满闹剧的这一天,镜头却从没被关上。
於是,他们的夏天还会不断延续下去,直到镜头关闭──无论是因为电源耗尽抑或是被人按下开关键──又或者是到相机因为意外而再不能摄录下关於他们的种种。
如果他们能有选择的话,他们不愿青春是因为意外而被迫休止。
即使只是个休止符,他们却会因而再回不到前一小节。
就同范彤曾经说过的,每一次定格,都是一份不会回来的逝去。无法追回的,就是死去的。
但世界的变数,从不会予你操纵的权力。
没有权力,更不会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