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问过简曼音,为什麽不再拉小提琴了?
反倒是选择弹琴,从头开始,她都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她放弃小提琴,除了想忘却过去的那个Angel,把过去的纯真与美好,都随着小提琴一起尘封在回忆里。她还希冀,那个人知道她不再拉琴後,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斥责她,要她别半途而废。
她也想,把那个人带给她的美好,永远留在心底而已,只有他,是她唯一的小提琴老师,陪伴她度过那麽多年的岁月时光,从她的童年开始。
只是那个人,不曾再出现,也不会再出现了。
那一日,简曼音大吼着让他别再出现的那一日,载着江文蓚的计程车,在离医院不过200公尺的路口出了事故,被一辆酒驾的休旅车拦腰撞上,车体不堪重力冲击,当场翻覆,司机被抛出车外,遭後方煞车不及的车辆辗毙。而车体油箱破裂,起火燃烧,後座唯一男乘客被大火烧死在车内。
从此世间,再无江文蓚。
从此世间,再无那个陪伴她成长的人,最景仰的人,最崇拜的导师。
她的翅膀,折断了两只,一只名为纯真,一只名为爱。
爱,属於那个不会再出现的人,很久以後的她,才知道自己是爱他的,只是彼时正年少,怎麽懂爱又怎麽懂情,而在她懂得的时候,那人却早已不在了。
据说…据说他正要去的,是简曼音平时最喜欢的蛋糕店,他从来不吃甜食,却会带着简曼音走遍大大小小的甜点店,吃香甜的可可蛋糕、浓郁的起司蛋糕,而那一天11月15日,是简曼音的生日,也是江文蓚的忌日,拉小提琴的天使,在11月15日,她的15岁生日时,断了第二只翅膀,再不曾飞起过。
两年後的某一天,简曼音去方老爷子家里学琴时,遇到了方延深,某个人戴着助听器准备开车出门,和她打了招呼,管家来告知,老爷子临时起意要和奶奶出门,课程取消,方延深看简小姑娘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就知道老爷子这个人,肯定又常常放人家鸽子,还不只是学生呢,简曼音可是姑婆最宝贝的孙女呢…,他无奈,想着今天也只是要去咖啡馆坐坐,不如多梢上女孩去,慧蓉姊和小准也很久没和曼曼见面了。
方老爷子有一姊一妹,姊妹两人相差八岁,个性南辕北辙,素来不合,嫁的人也一个姓余,一个姓于,方大姊育有一子,也就是慧蓉和余少准的爸爸,方小妹则是有掌上明珠一枚,简曼音的女强人妈妈。两人基本不太联络,连带着子孙辈的也不太有互动,但其实简曼音和慧蓉他们的感情还是很好的,於是简曼音欣然同意,和方延深一起前往Nonecafé,各个表兄弟姊妹们,一起聊聊、聚聚。
「突然想起一件事,两年前我在医院遇见过江老师。」方延深开口道,简曼音浑身一震,笑容也不自在起来。
「那个时候他和从前的我很像,我是右手掌粉碎性骨折、神经断裂,他也是,而且他的手掌还被子弹贯穿。」方延深看着小表妹,也不等她开口便继续说下去。
「他和我一样都失去了梦想,我再也不能拉大提琴,他也失去了最自豪的小提琴,他躺在病床上,很茫然无措的问我,他还能够做什麽,没了小提琴,他什麽也不是,那个时候他和你一样不吃不喝好一段日子呢。」
「表哥,你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些?」简曼音问,她一直无法接受江文蓚的离世。
「别着急呀,曼曼表妹,你江老师给我留了封信要我交给你。只是因为表姑把公司留给我爸和我,姑婆不太高兴,我一直没有机会拿给你。」
简曼音接过方延深递来的纸张,是江文蓚笔记本里的米色纸张,蓝色墨迹是她熟悉的细长字体:
曼曼,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
今年的生日是在医院里,辛苦你了,也难为你了。
发生了这麽多事,我大概没办法陪你去京都赏枫了,原谅老师吧。
虽然遇到这些事,我们都不愿意,你是那麽一个纯真的女孩,我真的不忍心这人间的肮脏会沾染到你,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才会发生危险,对不起,曼曼,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放弃好吗?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人、美好的事。
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像天使一样纯洁可爱的小女孩,也是最美好的。
前几天遇到延深,本来我几乎已经放弃求生意志,你知道的,小提琴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存在,我甚至无法想像会有这麽一天,我的手废了,我再也不能拉琴了,你知道吗,过两天我的左手也要截肢了,内部神经坏死太严重,而一开始又没有发现,很无奈地,已经连独臂琴师都无法成为了。
今天你说的话,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我不会难过的,曼曼,我知道说出这些话,你比我更难受,等等要去你最爱的蛋糕店给你带块小蛋糕回来,蓝莓布丁蛋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特别想买这个给你,庆祝我们曼曼15岁了。
信封袋里的钥匙是我琴盒的钥匙,我打算把它留给你,曼曼,我唯一的徒弟,延深说,即使失去了完成梦想的躯壳,也不要放弃完成梦想的心志,我们的梦想都很大,可是都实现不了了。但我还有你呀,曼曼,只要你还拉着小提琴,就是在完成我的梦想,会不会太免强你或是强加了我的意志到你身上呢?
算了,还是让你自己选择吧,做你自己,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这是我给你最大的祝福,我打算去奥地利了,短时间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这样就不会勾起不好的回忆了吧,吃完蛋糕,15岁的简曼音也要擦乾眼泪了,带着祝福去完成你的梦想吧,伤疤不会是阻碍的,它是祝福的烙印,证明你曾经走过的那些风风雨雨,证明你的成长。
亲爱的曼曼,张开翅膀飞翔吧,你就是自己的翅膀,为你自己而翱翔吧,期待等你完成梦想的那天,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我会等着你的。
简曼音从信封袋里倒出那把钥匙,在视线模糊之际,紧握在手中。
六年後,最年轻的女小提琴大师在国际崭露头角,大小赛事战无不胜,出过许多叫好卖座的音乐作品,人称的:所谓功成名就。
而她不张扬狂傲,只一人抱着一束红枫叶,出现在一座墓前,拿出脖颈挂着的钥匙,只一句:我完成了我们的梦想,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我会和你一起翱翔在这片天空里,做你眼里最美好的天使。
-折翼天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