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华灯初上。
于宛芯站在苇岸山庄的雕花铁门前,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人通报。
苇岸山庄位於山畔的高级社区别墅,沿途风景优美,又被称爲景美山庄,许多富商及投资客争相购买,凌美静正在其中一户。
住在这,除了富商,还有一些政商,自然有严谨的保全看守,见她面生又穿着平凡,开始以貌取人。
"小姐,你找人吗?如果不是,请你离开。"
"我是⋯"
保全早不是四年前那位,所以不会知道她是哪户人家的女儿,她顿时无法介绍自己,深怕造成对方误会。
此时,一辆白色BMW停在他们身後,摇下车窗,清甜的声音从半降车窗响起,"宛芯姊姊。"
刺眼的头灯照的她微眯眼,看向车上下来的纤细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颖潼?"她不太确定的问。
眼前的女子少了四年前的稚嫩模样,不见婴儿肥,现在是削尖的鹅蛋脸。
细致的妆容把不怎麽大的双眼刻画出妖媚的猫眼,双唇涂上复古风味红唇,棕色大卷发披散在背後。
俨然就是千金小姐的质料,相较於她⋯
高跟鞋"喀喀"的走到面前,"宛芯姊姊,你怎麽不进去?"
"我⋯"
于宛芯面露尴尬,她要怎麽向保全说她说凌美静女儿,刚刚从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鄙视自己的穿着。
也是,人家穿名牌服饰,她穿网路服饰,要是每个都像她这样登门拜访,保全工作可不丢了?
秦颖潼勾住她直往车上走,对於她的难色不以为然,因为于宛芯离开时间有四年,保全都换过两家,不怪他不清楚她的身份。
保全看了看,猜想是秦家千金的朋友,将铁门开关打开,让车子缓缓进入。
秦颖潼开进一栋日式风格别墅旁的停车场,于宛芯四周环视,景物和以前没两样,只是代步工具换了。
突然觉得很感慨,住了18年的房子,现今却如此陌生,就连进家门还需要像招待客人般的引进门才行。
她们在玄关处拖鞋,一位女佣人上前,"小姐,你回来了⋯有客人?"见身後有人,她微顿了身子。
惊喜一声,"大、大小姐?"
"佳姨⋯"
于宛芯不太自在的向她打招呼,那天离开秦家的早上,和母亲大吵一架,她誓言和凌美静断绝母女关系,从此与秦凌两家毫不相干。
重踏此地,影像历历在目。
画面里是佳姨哭着挽留她不要离开,母亲掩面痛哭,秦叔别过脸直叹息,而颖潼那天要上课,并不在场,连她连夜离家出走也是最後一个知道的。
隔天晚上,颖潼还特地打电话问她怎麽不在家,她只淡淡说学校需要提早报到什麽的,其他不多提,因为不想让母亲知道去向。
如断了悬的四年,从没有一次电话联系,即使是母亲节当天,也忍着不去给她打电话,直到今天秦叔用妈妈电话打来,说她想念她,她才提起勇气进来秦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吃饭没?"佳姨抹掉眼角的泪水,轻拍她的手。
"佳姨,你怎麽没问我?"旁边的秦颖潼不满的嘟起嘴,突然被忽略的感觉很不好,虽然对方是同母异父的姊姊,不免让她吃醋起来。
"呵呵,是、是,潼潼小姐,快来用餐!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哦!"佳姨知道她的不舒服,笑笑的推她进餐厅。
于宛芯抿唇轻笑,人的面容因时间而有所变化,心却不会改变。
这个妹妹的孩子气依旧不变。
一顿晚餐後,两姐妹坐在客厅看电视,于宛芯向拿水果过来的佳姨问道:"佳姨,怎麽没⋯怎麽今天只有我们用餐?"
想关心妈妈,像刺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佳姨看出她心里有疙瘩,语重心长的抬头,"太太说她没胃口,先生在卧房陪她一同用餐⋯⋯唉⋯"
"出了什麽事吗?"
"妈妈已经有一阵子心情不好,她也不跟我说,看都快熬出病来了。"
于宛芯秀眉紧蹙,看着她们一人一语,心里有些不好的想法。
"宛芯⋯回来啦!"
二楼的楼梯上站了一个中年男人,清瘦的身材依旧不灭他英姿焕发的模样,一成不变的黑色短发布上半片白发,虽带着笑容,却不难看出脸上的疲惫。
"⋯秦叔⋯"
身为晚辈,该有的礼貌她还是有,该起身、该打招呼,她还能做到。
但是,光是望着他,就会想起那夜那个男人说的话,她垂着眸回应,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上去看看你妈妈吧!她等你好久了⋯"秦正阳明白她的反应是针对他,他也不管,毕竟这心结需要母女俩去解。
她点点头,径直的从身边经过上楼。
熟悉的地方,里面的人却有些陌生,于宛芯站在门前,敲门的手隔空很久。
听到房内传出细微咳嗽声,她鼓起勇气轻敲了门"扣扣",便开门进去。
"正阳?我不是说不用了?⋯"凌美静背过身子懒懒得躺在床上,闭着眼以为是老公拿柳橙汁上来。
于宛芯看着她,消瘦的身躯穿着那件丝质细肩带睡衣显然衬托不出美感,还记得她是多麽注意外型的女人。
常笑说是最有本钱的贵妇,如今怎麽会放由自己这样?
她隐忍情绪不爆发,缓缓开口,"怎麽把自己搞成这样?"
凌美静立马睁开眼,这声音⋯转身坐起,眼前的人正是久违的大女儿。她眼眶泛起泪雾,颤抖的双唇止不住激动。
"宛芯?我的宝贝女儿⋯你终於回来了⋯我、妈妈⋯"止不住情绪溃堤,眼泪像瀑布泄下,太多言语被悲伤抢了风头。
这一幕也让于宛芯红了眼眶,再怎麽恨,她还是自己的母亲,无法做到那样冷血旁观。
她上前去拥抱凌美静⋯什麽话也不想问,就静静的安慰怀里的人。
许久,两人各坐在床头、床尾两侧,眼角还泛着一点泪珠,凌美静从床头旁的矮柜拿出一只宝盒递给她。
"打开看看。"
见于宛芯迟疑,她感慨的说:"这是你爸爸为你准备的见面礼。"
"⋯"
这个爸爸,指的当然是于宛芯的亲生父亲。她从未过面,甚至不敢向妈妈打听的一号人物。
小小的宝盒里,躺着一条红皮绳,中间是立体爱心的金饰,那大小正是婴儿所戴的尺寸,原来爸爸在她出生前就买好礼物,等着迎接她。
想至此,于宛芯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呜⋯"她想像无数次爸爸的长相,却只是軿凑个样子,无奈他根本没有到过在她记忆里,就离开人世。
"宛芯,你爸爸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凌美静搭上她的肩膀,百般无奈,"妈妈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我现在只能求你了⋯"
于宛芯噙着泪水望着她,"妈⋯你⋯"她不解。
"⋯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凌美静改握住她双手,知道这麽做不对,但对方指名要她啊!
"妈,什麽意思?"她怎麽救他们?
"穆氏⋯说愿意注入我们资金,前提是⋯"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要你嫁给穆泽铭。"
"什麽?"她登的一下站起来,膝盖上的宝盒连同手链顺势往下坠,简直不敢相信。
穆泽铭他为什麽要这麽做?她不解。
"宛芯,穆氏地位不只在K市稳站第一,更扬名国外,嫁给他⋯"凌美静不知道她认识他,滔滔不绝,却被冷语打断,"你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那都是媒体炒作的话题,他根本没有⋯"
"妈,你确定嫁给他,我就能幸福吗?还是⋯用我的幸福换回你们的快乐?"
"宛芯,你这孩子怎麽会⋯你就这麽不信任妈妈?"
"当初⋯你如果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什麽事,现在我就会肯定的说我相信!大声说,我相信我的妈妈,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四年前的事,是她的痛,是母女俩之间的隔阂,至於凌美静为何能够做到这麽冷血,她实在想不透。
"宛芯⋯妈妈是⋯"凌美静想解释,又忍下。
这件事犹如在她伤口上撒盐,痛不欲生。
那天的晚宴,他们一家四口都被受邀参加活动,是穆氏执行长就任仪式,受邀的政商名流纷纷上前交流。
不巧,于宛芯被地政局儿子盯上,故意在她饮料里下药迷昏,然後抱进他开的房间⋯
当凌美静查到订房人是他,却无能为力。
因为凌氏的土地开发案还被他父亲压着不签,万一这事闹大,不只合作案没了,女儿的名声也毁了!
于宛芯的外表看似沉静柔弱,实际的个性像极她的父亲,自己面对不公平的事情,会想办法解决,要是真让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不把他揪出来?
不得已在案子通过以前,这个恶人只能她来当!
"呵⋯你还是不说?到底是什麽样的秘密要这样守着,是什麽样的人要保护?"于宛芯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转身逃离凌美静的卧房。
"宛芯姊?"刚要进门的秦颖潼和她相撞一起,正想抓住却被甩开,这麽看着她狂奔下楼,耳边是母亲的哭泣声。
于宛芯离开秦家是一路步行,她不知道走了多远才到市区,一个人坐在公车站的候车椅,想找人哭诉,但崔敏嘉不在,也不敢吵姜泓仁及萧甯。
这时她才发现身边的朋友少的可怜,低下头,双手手肘撑着膝盖掩面痛哭。
她憔悴的回到锦月城C栋,步伐疲惫的走上三楼,突然眼前一抹阴影挡在前方,她下意识抬起头,赫然发现影子的主人竟然是穆泽铭,他双手插入口袋,正盯着她。
穆泽铭的打扮和那天一样休闲,不过今天是黑色短T配上卡其色长裤,裤脚习惯反折至脚踝,黑色眼镜下的深邃瞳仁像黑洞,一点一点的把她卷入其中。
"穆先生。"避开他的眼神,于宛芯打算忘记妈妈今天提到的事,一如往常的那样称呼他。
"呵⋯于宛芯。"穆泽铭勾唇,脸上却没有笑意,"难道不意外我为什麽出现在这?"
"不意外啊!"她不以为然的拿起钥匙打开门,女朋友就在对面,不找她难道找自己!
"我有话跟你说。"他抵住她欲关的门,稍一用力门就开了。
"有话明天再说吧!现在很晚了。"于宛芯挡住门,双眼紧盯对面的门,虽然她和穆泽铭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但她觉得不妥!
而且⋯对面似乎有些动静⋯是防盗锁的链子拉开的声音。
"喂,你快走⋯"她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摀住,眼前的男人一把将她推进房内。
于宛芯这边的房门关上,对面的门打了开来,官以茉探出身子看了看。
"咦?是我听错了吗?刚刚明明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她还以为是穆泽铭来了?可能是楼上房客带男朋友回来吧!
心情真失落,鼓着腮帮子退回房间,关上门,落了锁。
房间内,因为匆忙进入还来不及开灯,一室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微月光。
于宛芯背脊靠着墙,脸上虽然隔着穆泽铭的手掌,他浓厚的男性气息洒落下来,还是烫得她脸颊发红。
官以茉刚刚说的话,字字刺得她难受,这感觉就像⋯和她男友怎麽怎麽?
突然,脸上的手掌松开,抚上她的後脑勺,轻轻托起。
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手指一按,电灯打开,室内瞬间光明,两人也同时征住。
他和她呈现一种暧昧不明的奇怪姿势,穆泽铭的身躯几乎贴在她身上,一手托着她的头颅,一手撑在她身後,就像男女朋友之间欲接吻的那样。
于宛芯脸上一热,偏过头去,"穆先生,这样好玩吗?你的女朋友就在对面,你还⋯"
他眉眼一扫,收进她娇羞的模样,有种情愫在胸口悸动,这感觉是和官以茉相处所没有的。
扭过头,垂眸低语,"难道你想在她那里一起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