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夜晚一点也不平静。
房门外,有野猫不断地嘶喊着,不知是在寻郎,抑或是失去了家人、流离失所;风声,瑟萨地打着纸窗,听来竟有几分凄凉。
在我听来,风声即是那野猫的伴乐,为牠心疼,为牠哭泣。
突地,我笑了,幽幽长吁,为自己感到无奈。
我根本......就是把自己比做了那猫嘛,失去了家人和爱人,失去了最初的微笑的理由。
但,有风而替那猫伴乐,却没有人替我。
不知何时,外头突然没有了猫声,我起身,把窗打开让夜晚的风吹入,让只有用簪子微微插着的乌黑长发狂乱地舞着。
凉意布满了整个脸颊,我又顿时觉得有些不过瘾,心下一沉,关上了窗,顺手拿了件披子搭在肩上,走出了房外。
此时,奴仆们大多都睡了吧,是不会有人察觉我深夜在外头闲逛的。
说不定,在这无人的寂寥时刻,我将会是最不孤单的一个呢。
我走在蔺府用碎石子铺成的步道上,步伐很是悠闲,忽地感觉到心情似乎没那麽闷了,甚至还有些开朗。
走了一会儿,腿有些酸了,我见前方有张石椅,索性坐下来休息一下。
夜,可以变得这般宁静,我未尝不行?
「喂!」
突然听见身後有人呼喊,我回首,发现居然是蔺阡凌。
我看了看四周,身旁没有其他人,那,他就是在叫我罗?
我疑惑地望向他,然後指了一下自己。
蔺阡凌受不了地翻了一个白眼,道:「废话,这麽晚了,这里不就你一个?我不是叫你我叫鬼呀?」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我身旁,和我坐在同一张石椅上。
「这麽晚了,你怎麽会在这?」我问他。
「和你一样,散步散心。」
「你又知道我是在散心了?」
「不知道。」他耸耸肩,「但你说过,我们是相同的。」
哦?也就是说,他是用自己的想法来猜测我罗?
「学习能力这麽好呀?」我斜睨了他一下。
「喂,女人,早上你说的,我都想过了。」
蔺阡凌没有回答我,反倒是迳自扯开了另一个话题,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有点不太像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调儿啷当的他。
我淡淡抬眸,不明白他想要说什麽。
他又继续道:「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是把自己搞成颓废的人。」
「所以,你现在是要来向我道谢,以後打算重新做人?」我插口。
「但,有些事情,不会是你明白的那样。」他看向我,正色道。
「不会是我明白的那样?」我失笑,突然觉得他这句话有些荒谬,「蔺阡凌,虽然我们仅仅交谈过几次,但我够了解你了。」
我不明白心中那一股怒意是由何而生,但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某种能力遭到了否定一样。
「了解?」蔺阡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样子很是不屑。
「这世上,是没有谁能够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
听完了他的话,我有一点羞愧,垂下头,才觉得自己方才失态了。
时间彷佛随着我们的静默凝滞了,我突然得,眼前的蔺阡凌,真的有些不同了。
不像是,我认知里的,那个他了。
很想说些什麽来补足我俩之间的沉默,但又不晓得我们有什麽共同话题能聊,至少,对我而言他还算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刚吵过架,彼此互看不顺眼的陌生人。
「喂,你叫什名字呀?」
突然间,他问了一个与方才丝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怎麽都没想到,他还不晓得我是谁。
「潺潺,我叫做骆潺潺。」
「潺潺?」蔺阡凌无礼地笑了一下,彷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娘在生你的时候,刚好在帮人浣衣是吧?真是没有想法的名字呀!她当你是什麽?流水麽?」
「名字什麽的,只是一种称呼。」我淡淡道。
「哈,那意思是随便我叫罗?那我叫你流水如何──」
「不可以。」我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可以,叫什麽都行,就只有这个不可以。
「季?那不就是南门那边的大户人家麽?」
「那,你不问问我叫什麽名字麽?」
「潺潺,骆潺潺。流水潺潺,是个很可爱的名字。」
「你、你怎麽会知道?!」
「猜的。」
思念成愁,这样的称呼太容易让人忆起过往,一字一句,轻轻一触,好不容易建立好的一切,便会立即瓦解。
对於我的拒绝,蔺阡凌倒是不太在意,他仰首,静静地望着找不到一颗星星的夜空。
他从容地就像是不晓得自己一句话打乱了我的步调,有些心烦意乱,我道:「我要回去了,你待着吧。」
看了他一眼後,我转身,欲逃离这个有他的地方。
不料他也站了起来,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错愕地看着我们的手,接着看看他,他那一双桀敖不驯的黑眸好像又盯住了我。
我皱眉,却没有急着挣开他,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
蔺阡凌移开了眼,手依旧没有放开我。
他的眼神静静地望向了那一片夜空。
「蔺阡凌,你──」
「我说过,这世上,是没有谁能够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他笑了笑,又道:「但若要增加了解的程度,是绝对可以的。」
他的笑容很有自信,这样看上去,我刹时觉得他变得非常耀眼。
「骆潺潺,少爷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多了解我一些。」他转头,对上了我不解的眸子。
看着他,我有些愣了,「要、要怎麽了解?」
他道:「明儿辰时,你到这里来等我,我让你看见,我们之间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