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現在,你在哪裡? — 9.

正文 現在,你在哪裡? — 9.

单一扉一大早到首脑集团开会,已整整过了五个小时。

亚斯企业经营的项目虽然包罗万象,除了「亚里科技」「亚多电通」以及「亚德建设」分占营业总营业额二三四名之外,以亚斯为主的电子工业为整个企业的主要重心。既然下半年度与首脑集团的开发案占了重要的比例,单一扉不得不亲自领军前来。

虽然……他几乎没有发言的机会,但是静静坐着五个小时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分一半心思在会议内容,另一半心则在会议桌下的建筑图。原谅他如此分心,因为对自己带出来的人太有信心,再说有柴居从旁纪录,他并不需要太过花心思。

太依赖柴居了是吧?其实这家伙根本有能力独撑亚斯电子,只是他一点都不想干。和他谈过几回,他却只要拿经营权做秘书长就够。一点雄心壮志都没有。

柴居探过身子,瞄了眼单一扉手中在做的事,忍不住眼神警告他: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单一扉喜爱画设计图,通常在冗长的会议中先画好草稿,利用下班时间在家埋首苦干,完成後送到亚德建设匿名执行,他送过去的设计图执行者通常都赞不绝口,因此他也很理所当然的玩的有声有色。亚里斯多德更是在业界传诵不已。

这麽多的纪录值得骄傲吗?

也许是。但是单一扉一开始并非怀有任何目的才去做,一切可说是因缘际会,也可以说他太无聊,不得不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最近觉得越来越疲倦。因为以爬上了巅峰,顶端的空气稀薄,令人喘不过气,直想下山。

本来应该冬天才到法国,但是今年的此时此刻就想去了,今年似乎特别难熬。

会议结束,单一扉关起笔记型电脑站起身,本想招待辛苦的人员饱餐一顿,但是杜子奇一家向他走来,他只好解散大家,只留柴居在身边。

用完高级料理,撤下最後一道甜品,杜子奇用餐巾纸擦拭嘴,礼貌向单一扉说:「今天除了开会,我想跟你谈一谈婚事。」

婚事?单一扉尚称愉快的心情刹那间冻结成冰。

实在不是装疯卖傻,单一扉但愿自己耳朵出现毛病:「我想,你和高小姐的婚事跟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杜子奇明显一愣,很快恢复表面上的风度:

「不,是你和我妹妹杜松罗的婚事。」

单一扉不客气地说:「我不记得曾向杜小姐求过婚,谈何婚事?」再说,他也很明确告诉杜松罗他绝不会娶她,如今杜子奇又蹦出来,到底他招谁惹谁呀?

杜子奇为了达成爷爷交付下来的任务耐下脾气,「这是我爷爷指示的,无论如何这门亲事非成不可,明天举行记者会,请你务必参加。」

什麽!居然连记者会都准备好了?!这分明是公然逼婚!!

「我不答应,我绝不娶她。」单一扉难得失去理智大吼。

杜子奇率着其他人准备离开,半威胁地说:

「别忘了和首脑集团的案子是亚斯的年度重点之一,如果我门临时抽腿,亚斯损失会有多少你应该很清楚!再说……松罗并没有令人可以挑剔得地方,娶了她是你三生有幸!」

单一扉气的一句话都无法开口。

柴居等到杜子奇一行人离开之後,摊开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报告:「上一回你和高小姐共舞,令高小姐回味无穷引发杜子奇的醋意。我看他八成是认真的。」

「会认真到拿自己的企业开玩笑?」

柴居翻了另外一页。「以目前而言,首脑集团抽腿尚不会达到资金上面的损伤,但是我们却会。我看杜松罗这次是发了狠一定要嫁给你。」

他没有危言耸听,只是隐瞒部分事实;如果拿其他名下企业周转仍是可以挺过首脑抽腿所带来的损伤。之所以不谈,是想看看单一扉有何反应,就算说了只怕也是白说,单一扉最擅长的绝招就是将烫手三竽丢给他,连询问都省了。

──这件事九成九是他柴居来收尾,不用想也知道。

「你上回到底有没跟她说清楚?」

既然劳心劳力的是他柴居,他也不甘心让单一扉好过,至少让他伤透脑筋也好。

单一扉瞪他一眼,暂时还不想说话。

「有没有啊?」柴居不死心地撩拨他。

「如果你不是柴居,真想痛扁你一顿。」单一扉揉乱整齐的头发,烦躁的心情充分表达在肢体语言上。

「因为我是,所以你就不扁我了?」仍是嘻嘻哈哈一张脸。

「谢谢你,」他背过身往下俯瞰城市的车水马龙。「我想去法国。」

柴居收起笑脸:

「不客气。不是说好目前还不行吗?公司现在需要你坐镇指挥。再加上杜松罗的事,你以为可以说走就走吗?」

每当单一扉心情不好时,他就是那一剂令单一扉重新振作的强心针,刚才单一扉道谢的是指这一点。

不过单一扉刚刚背过身的瞬间,感觉上几乎快要哭了。

「公司倒了也无所谓,我好累!我不知道我在追求什麽!」他在压抑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哭泣。

他一定在哭。就凭单一扉认识他这麽久,里外早就将他摸得一清二楚。

他是真的累了。

法国成为单一扉最眷恋的地方,因为那是与阐优在一起最美的回忆。为此单一扉还在那近郊买了一整座山头,每年去一次当作充电。今年特别早想去,是因为什麽呢?

「至少明天的记者会你要自己解决,我去帮你订机票,三天後你去法国。」

阐优不知道何时才能「破茧而出」,在此之前总不能把单一扉给逼疯了。

「你想何时回来再回来,但是一定要跟我保持联络,不许自己消失。」柴居威胁。「不然你会後悔。」

单一扉没有回头、没有回答。柴居知道他听进去了,但是最後一句他应该是听不懂得。

他可以告诉单一扉阐优就住在他家隔壁,然後可以预见单一扉飞也似地跑去找她,但是见了面又如何?阐优如果再一次一走了之,一切不都还是白搭?而这一次单一扉肯定无法承受。

目前先维持这样,剩下来的再见招拆招。

「你真的会後悔哟……」柴居再覆颂一遍。

如果阐优早一点像通该有多好?

下午班才上了一半就就被柴居慌慌张张、公明正大地拉离公司翘班,引来一堆人的窥视,阐扬猜想明天就会有最新的流言会出现,柴居和她!……哈哈!

「进展怎麽样?」

「拜托,才一天会有什麽进展?你干麻一副很担心的样子?」阐扬抱怨後,看出柴居的慌张,忍不住问。

「中午看了一场好戏。」

「说我听得懂得话。」

柴居简单描述中午的情形。

「杜子奇逼阿一和杜松罗结婚,明天举行记者会,後天八成会上报。」

阐扬居然拍手叫好。「这样好啊!给我妈一个强而有力的刺激!」

「好你的头!」柴居敲她。「你爸的样子很奇怪,我超级担心。」

「有多怪?」阐扬问。

「怪的很像打算不告而别。我帮他订好三天後往法国的机票。」

「再多订一张。」阐扬摸着光洁的下巴深思。

柴居高兴了一下。「你有办法让你妈去法国?」

这麽想或许有些天真,但是除了阐优,柴居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阐扬翻翻眼皮:「不是说没这麽快吗?昨晚我差点和我妈吵起来!」

喔。那倒有趣,阐优也会和人吵架?

「也不完全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演独角戏,大吼大叫而已。」她补充道,顺便将昨晚的情形说了一遍。

柴居听完哈哈大笑。「哪有人十七岁才想要爸爸!」

阐扬压抑一股揍人的冲动。「笑什麽笑!我想好歹也是一个机会,逼逼看能逼出什麽。别笑啦!我的任务比想像中的难!老妈固执了十七年,岂容我一朝一夕就改变她?所以那件婚事说不定有刺激作用啊。」

大概是很大的刺激吧。虽然老妈似乎很不在意,但是从某些小地方却可以一窥一二。如果只是听到「单一扉」三个字就可以动摇她的眼神,想必这档婚事所带来的震撼会更大,大到何种程度?後天便分晓。

「真希望能快一点。」

「什麽?」

柴居咽下一口气,不想让自己过於悲观。「我曾经不断追查阐优的下落,却怎麽样也搜索不到关於她的消息。如果不是你突然蹦出来,他们岂不是要这样一直下去?」

「两地相思?」阐扬接口。「也许是吧。不过我出现了呀!虽然到目前为止尚无任何建树,不过应该快了吧。」

「阐优真的喜欢一扉吗?」

阐扬瞪着柴居,控诉他问了一个笨问题。「还怀疑?看我就知道了啊。」

「看你?」不能怪柴居问这一个笨问题。他真的狠怀疑爱一个人却可以离开他十七年,他做不到这种事。

「我是爱的结晶啊。」阐扬决定放弃,以为柴居是聪明人却总是在问笨问题。「如果不喜欢,怎麽会接受他?如果不喜欢,怎麽会生下我?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会离开他。如果你看过我妈赶跑任何对她有爱意、甚至前来求婚男人的狠样,你就不会怀疑了。」

「还真有点想念她。」柴居闻言莞尔。知道不是只有单一扉在受苦,心情大好。

「我想你一直查不到的原因大概是把重点放在国内,没有往国外找,而且我七岁以前都住在德国,所以也很难找到。」

「反正都过去了,希望结局如我们所愿。」

「八月份过完我就得回学校上课,到时得向公司辞职,柴叔叔,那就再麻烦你了。」亚斯企业在招收与遣退人员有一定严格的程序,阐扬为了省麻烦,因此想藉助柴居的特权。

「我?」柴居指指自己,「我一直就想问你,你究竟是怎麽进亚斯的?你不是才十七岁吗?我记得亚斯并没有雇用工读生。」亚斯只雇用正职人员,十八岁以下的年纪并无法进入企业体。

「哎呀,简单,谎报年龄啊!」阐扬一副轻松无事。

柴居简直傻眼。「伪造文书,犯法的耶!」这小鬼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未成年就胡乱搞一通!

阐扬仍是一副天塌下来随便挡的态度。「反正我有办法让那些证件几可乱真,才两个月我又不是干坏事,企图要盗取机密文件。我可是委屈自己做招待、听八卦,千里寻亲来,其他根本没兴趣!」

柴居抱着头,有种不祥的预感蔓延全身。阐扬这孩子……将来会不会成为闯祸小魔女啊?

「我还以为你是乖孩子!」

「你不知道?」阐扬怪叫一声。「我很有演戏天份。」

柴居忍不住流汗。「你该不会骗我吧?」

「柴叔叔,有些事我是不会骗人的。不过当我无所事事的时候,也许就会喔!」

柴居觉得十七岁的女生难搞!

而这女生,到底像谁啊!

可恶!杜子奇是故意的!故意告诉他记者会在下午两点召开,他赶到时记者会已经结束,新闻稿已发布,木已成舟!

可恶!他单一扉难到就这样让人戏耍吗?

正忙着要杀到首脑集团找杜子奇时,饭店服务生突然出现,请他跟随一起前往饭店某处。单一扉硬生生压下满肚子疑问,反正问这名服务生只怕也是白问,他只得亲自前往一趟。

服务生领他至一四二五房後,满面微笑将入房用电脑卡交给单一扉便告退。

搞什麽鬼!满杜子鸟气无处发泄已经够让单一扉忽忽欲狂,这个装模作样的又是什麽人在搞什麽鬼!!

他乖乖的活着,从不与人结怨,错了吗?

顺着天意一路走下来,不处处留情、不声色犬马;一有空便画设计图,一有闲便看书,任何天马行空的书籍他都来者不拒,难道错了吗?

他没去沾染过杜松罗,能避她多远就多远,只因心有所属,就算倾城红颜他也不放在眼里,看过即忘,这样也错了吗?非要留连花丛,做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才不会太惹人注目是吗?

该死!他办亚斯企业的目的不是如此!

不是要人崇拜,或是传颂他的事蹟。

不是要钱,钱买不到的东西太多了!钱买不到幸福!

不是要全世界的女人都向他投怀送抱!他一向吝惜对人敞开怀抱──尤其是女人!

他什麽都不要!最想要的东西却得不到!

如果做任何事都一定要有一个理由,那麽创办亚斯企业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站在最高处,让阐优看的到他!

不论她在何处,只要他站在最高点,总有一天她会看见他,不是吗?

他没有那麽傻,在多少个辗转反辙、难以入眠的夜里,他多少悟出一些道理;最後她反驳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以他为前提,为他而考虑,丝毫不把她自己考虑在内。当他求婚时,她沉默好久……他该知道的,她就是这样的人,用沉默来抵制他、拖延他,然後像水一样蒸发掉。

什麽都没有留下。

什麽也没留下,除了一箩筐的回忆。

既然如此,索性顺她的意,慢慢爬上山,站在山顶俯瞰山下的景色……但是他却不快乐。

不快乐呀。即使身在高处,不快乐就是不快乐,没有什麽东西可以改变他。

电脑卡一刷,他堆门而进,满室白光瞬间炫目,反射性将手臂挡在双眼前护着。

什麽东西这麽亮?

单一扉移开手,从下慢慢往上审视──

好美的新娘服。

是阐优吗?

几乎忘了吸气,他看往穿着新娘服的主人翁,浅浅的笑容、美丽的大眼,满脸沐浴在幸福下的表情。

不,她不是阐优。

她是杜松罗。

「你喜欢吗?」幸福人儿轻轻问他。

单一扉扯动唇畔,转身。

「你会娶我的,是吧!」新娘的光彩在他转身後瞬间剥离,杜松罗惶惶难安。

他回过身,原先的笑恐怕只是幻觉,他冷着一张脸看她。

「是吧?」单一扉的眼神令她害怕莫名,一时间慌乱地说:「你……不娶我,後果你知道的。」

多可悲的威胁啊!一个女子居然要用如此的手段逼迫男子娶她。但有什麽办法呢?她只想嫁他,就算他爱的是别人,只要她成为他的妻子,有朝一日她会取代他心中的那个人。她喜欢他就够了,其余可以慢慢来,只要成了他的新娘……

向爷爷表明非单一扉不嫁,便兴奋地等着做新娘。爷爷的势力大,向来可以呼风唤雨。她却忘了,单一扉也是可以呼风唤雨的人,而且他根本不把风雨看在眼里,随时可舍去。

那麽以亚斯企业打压他肯定是件错误的决定。

他的眼神告诉她:你做呀!我一点也不在乎。……他眼中的绝决令她害怕。如果用亚斯企业都无法撼动他,那麽他究竟在乎什麽?

是她吗?

是阐优吗?那个心理医生?

高杜订婚宴後的隔日,她找过柴居,由於不甘心败给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她恳求柴居告诉她。柴居起初不肯,後来才渐渐软化──连柴居都如此保护她。

恐怕真的是没希望了。

阐优,她是听过高夫人提过。因为名字特别,听过便难以忘记,只是不知道居然会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她不清楚单一扉和阐优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要在单一扉尚未找到阐优前嫁给他,嫁给他!只要木成舟,什麽都成了!

可是单一扉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冷冷的开口:

「你把你在我心中唯一的好感都破坏殆尽了。」

他毫不留情转身而去,留杜松罗在满室光辉中害怕又错愕。

还是不行。

她现在倒想见见,阐优到底是怎麽样的一个人。

阐优从计程车里头步出。

什麽嘛!请客就请客,随便找间咖啡店吃简餐就好了,何必找那麽大间饭店,吃一客贵死人的套餐!她知道范雅廉家里那口子还算有钱,可是也没必要摆阔浪费啊!

那天晚上范雅廉的家务事总算解决,平心静气当面沟通比任何方式都来的有用。当晚范雅廉就跟随她的老公回门去,现在三不五时还会一起翘班谈恋爱去。基本上谈恋爱乃个人自由,她是管不着啦,可是有鉴於范雅廉实在太勤於翘班,只怕她再过不久就得另请高明,只好跟范雅廉老公商量在先,她可不想再花时间重新训练新手。

总而言之就是懒。

而这一顿饭局是专为答谢阐优开导范雅廉来着。

开导是不敢当。阐优学习心理,能开业多年也不是混假的,再说范雅廉是老同学,同学有难也该拔刀相助,何况其实阐优觉得自己也没做什麽,完完全全是范雅廉自己想不开。心理的状态其实多数都是主人自己想不开罢了。

如果真觉得过意不去,改天她就依看诊收费寄帐单给雅廉她老公,包准他贵的吓吓叫!

居然敢跟她抢范雅廉!

人生又不是只有恋爱,总是得考虑生计!以前因雅廉在家庭里打转,婆媳之间的摩擦自然无法避免。虽然雅廉是属於居家型的女人,偶而让她接触社会才不会让自我凋零太快。咋,她得再找时间帮范雅廉洗洗脑才行。

范雅廉结婚八年无法生育,一心急於抱孙的婆婆自是对她极端厌恶,想将这位恶媳踢出家门而後快,二个月前范雅廉签下离婚证书离开,宛如一条白魂游进阐优的世界,然後短短时间将她复活。

阐优负责打开她封印的心,至於後续发展,阐优一点也不感兴趣。反正范雅廉是成年人,她也无须再多事插嘴。

吃饱没事干可以多看书,不用多管闲事。

从车阵中抵达目的地已是下午两点。

她没有迟到,下午的预约提早结束,想好好跟范雅廉谈谈,至於那位「前夫」就踢他到别处放羊。

哼。她是小人,很会记恨。

阐优站在广场打量这幢五星级饭店,甚觉顺眼,不若其他饭店拿庸俗当华丽。楼高不知几层,已目测无法正确数记,左右两翼各拥两座宽敞的透明电梯,方便观看整座城市。

她喜欢电梯更甚於整座饭店设计,从电梯里头看到的夜色想必很美。下次再找个机会绕过来吃晚餐好了。

进入右翼电梯,幸运地只有她一个人。

她按下目的地二十楼,顶楼旋转餐厅。

单一扉走入电梯,从二十四楼下降至一楼,以往并不觉得这段时间过长,今天却觉得这样的距离,好长。

已不知道这是愤怒还是什麽了,彷佛一切已到尽头,什麽被掏空,所有的感觉、所有的痛苦都变的无所谓,反正都是空了。

既然都无所谓,为何还是会感到一丝丝伤悲?

单一扉头靠在透明电梯,无意识哼唱:

夜色太美寂寞太深

最怕一个人

一点幻觉一点思念

一点点疲倦

灯火明灭在玻璃窗前

你的笑脸也好像印在上面……

单一扉打住歌声,幸好此时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不必顾忌别人的目光打扰。

电梯正一楼一楼往下降,越接近地面,心就越往谷里掉。

他不是下山了吗?山上太冷,他耐不住寒,下了山以为会温暖些,结果毕竟又是奢求了?为什麽他一点都不觉得暖?

单一扉的电梯在六楼时与右翼往上的电梯交错,他忍不住瞧了一眼,本是还无预料的,但是就这麽一眼,心中停顿的歌曲继续扬奏──

你的笑脸也好像印在上面

印在我的眼前

就在他的眼前!阐优就在那座电梯里!

她在笑!不知因何而笑!但那个笑容透过两层玻璃印在他的眼前,这一次不是作梦!也不是看到相似的背影!而是千真万确,虽然只是侧脸,但那的确是阐优!

眼睁睁看着电梯往上,而他的电梯往下,距离越拉越远……他心急如焚地按下最近的楼层按键,冲出电梯。既然她的电梯往上,至少表示是在六楼以上,慢慢一层层寻上去便能找到,不怕的,这饭店不算太「大」……

那不是幻觉,真的是阐优。

真的!虽然她并没有看到他,她的笑容却非常真实,是真的!

怀抱着莫大的希望,单一扉疯了似的跑遍每一层楼──

浮浮沉沉

不要让我等了许多年

才说一切随缘

嘟……嘟……

「喂,我是阐扬。」

「阐扬,我是柴居。」

「怎麽了?」她揉揉眼,下意识飘一眼时钟。

「你马上过来你老爸这边。」柴居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慌乱。

「马上到。」十二点正是好眠时,现在出门会不会太晚了?

「妈,我到隔壁去一下喔。」十二点,阐优的精神旺盛时期。

「好,早点回来。」知道阐扬常往隔壁跑,大概跟邻居处的不错。头也懒的从书中抬起,她只随口回了一句。

阐优什麽都不问,省了阐扬编织藉口的时间,她一个箭步冲往隔壁。

「你找我过来就是要看他这副样子?」阐扬蹙起眉头端详着大床里头死白的男人。

一身全湿的西装。

「喝醉酒?」她假设性问。

「如果是就好了。」柴居无奈。「整个下午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打他的手机也不回,我都快担心死了,刚刚才在饭店门口找到他,问他什麽都不回答,一回来倒头就睡。我又不是没看过他喝醉酒,他这副模样根本比死了还糟糕!」

「到底淋了多久雨啊?」阐扬忍不住好奇。

「我怎麽知道。」柴居动手扶起单一扉,交代阐扬扶另一头。「柜子里好像有一套新的床单,你帮忙换上。」原来的床单已经湿透了。

阐扬翻出蓝色床单换上,自言自语:「不会病了吧?」晃进厨房,熬了一锅姜汤,煮了一壶咖啡,浴室里头尚无动静产生,阐扬蹲在毛玻璃外头,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但愿只是生病。」生病还可以痊癒,但是他的样子很令人难过,虽然也许只是淋了场大雨令他昏睡,但是他的意志力萎靡的惊人,刚才几乎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倒宁愿他是醉了,明早起床又是一条好汉。

「洗太久了吧?」她朝里头丢了一句。

「替人洗澡是很累的。」浴室里头丢出一句回话。「替我找一套睡衣来,刚刚忘记拿了。」

阐扬衔命去找睡衣。

好不容易整顿好单一扉,阐扬和柴居各窝一角,喝着滚烫的咖啡。

「他今天不是赶到记者会去?结果如何?」

「结果?你不是看到了?他这副死样子会有什麽好结果?」又不是摆不平这件事,他受的打击不该只是如此,一定还有别的!

真他妈令人担心!又不是小孩子,成天叫人瞻前顾後!

「那和杜松罗……」阐扬问不下去。

「当然是不可能!」柴居气道。「又不是天塌下来,看他那副死样子就令人生气!恨不得海扁他一顿!」

「不好吧?他都已经气息奄奄还海扁他,那我不就没了老爸?」存心和柴居斗嘴,是想转移他担了整天的心,阐扬知道他只是嚷嚷而已,根本没别的意思。

柴居一口饮尽杯中剩余的咖啡。

「做了二十年朋友,结果还是不了解他,想要帮他却又什麽都帮不上。」

「至少你一直陪着他。每个个体都是独立的,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又何况是别人?朋友就是一路扶持前进,不一定要帮忙不帮忙的,真要这样,朋友就存在着利益关系,因为你帮我,所以我才帮你。朋友以诚相待,你一直扶持他,这是最重要的。」

柴居盯了她一会。「真怀疑你是十七岁的小女生,居然会说这种话。」

「你忘了我的上梁是谁喔?」她流利地反击。

「如果我生的孩子像你就好了。」

「你的孩子都像你这麽笨嘛?」

柴居白了眼,岂会令她称心如意。「还没生出来,所以不知道会不会像我一样聪明。你先回家吧,今晚我留守,明天我再找医师过来看他。杜松罗的事我会解决。一切都不用担心。」

他总是收拾善後,早就认命了。

「也好,那我明天再过来。」阐扬正要走,忽然有个点子灵光乍现,折回来问柴居:「老爸生病时通常会怎样?」

怎样?「意是不清,而且非昏睡一整天不可。干麻?」柴居感觉到这小孩子正在打着主意。

「意识不清?」阐扬挑起好看的眉,样子的确正在算计当中。

「你想干麻?」柴居不放心地问。

「我也会担心老爸啊。」她无辜的说道。「我以我要下一帖重药,让他药到病除!」

「什麽药?」柴居有听没有懂。

「还会有什麽药?柴叔叔,你明晚不用来照顾老爸。」

阐扬说的是国语,为何他还是听不懂?「你要亲自照顾你爸?」

「不,我想自然会有人留守。反正你明晚绝对不能来,不然就泡汤了。钥匙交出来给我。」

阐扬意有所指的眼神让柴居犹入五里雾的脑袋瓜子顿时拨开见青天,明白了十成十,忍不住和阐扬相视而笑。

真希望明天赶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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