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石竞伦的海葬之日。
除了臭脸先生外,到场的还有楚老师、缃玲姊姊、房学长、肥莫、我以及王仲杰等班上成员代表,送石竞伦最後一程的就是如此简陋的组合。
明信片和班上同学做的千羽鹤串在一起,一同丢进炉里烧给天上的他,我的眼眶微微发酸,不知道是被烟燻的,还是因为场面太过哀戚。
我眨眨眼睛,让视线变得清晰一些,才能看清臭脸先生此刻的模样,几天不见,他好像变瘦了、变苍白了,静静站在那里,好似只要风一吹就能把他带走。
欸,石竞伦,你知道吗?
臭脸先生为你愤怒、为你流泪,为你变成现在这个魂不守舍的模样。
如果你早一些看到,会不会舍不得走了?
如今,已经不会有人回应我了。
当臭脸先生带着骨灰乘船出海,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眼看能抓在手心却遥不可及,让我产生了「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的错觉。
「吸吸……吸吸吸……」
急促的抽气声将我从思绪唤醒,只见王仲杰紧握着拳,彷佛正用全部的力气压抑情绪而颤抖不止。
「你……要哭到什麽时候啊?」
王仲杰扯了扯嘴角,终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可那发红的双眼却足以倾诉一切。
石竞伦永远的缺席,班上正式从三十四人减为三十三人,现任副班长是周筱蕙,每每都会因填写人数而触动心弦,只要听见那吸鼻子的声音,嘻嘻闹闹的声音瞬间消停,全班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我坐在位子上安静念书,自从来上学後,几乎所有的下课时间我都是像现在这样乖乖坐着,妄想用书本上复杂难解的知识来麻痹感觉神经。
「欸,孙嘉甯,教我这题好不好?」
「蛤?你连这都不懂?」
臭孙嘉甯,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我不过是问她问题,她就摆出一副嫌弃的嘴脸,要不是因为臭脸先生的家教课程还未恢复,我才不需要受她的气呢!
事实上,第二次段考已经结束了,在一片混乱中草草了结,相较於石竞伦事件,在我们心中没留下半点印象,当成绩单寄到家里,母上大人没因我的退步兴师问罪,因为她知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忙什麽、感伤什麽。
而臭脸先生的家教课程,至今已经暂停了一个多月,且完全没有复课的迹象。
老爸曾委婉询问我要不要换个老师,被我果断拒绝了,我的家教,只能是臭脸先生一个。
他现在还无法指导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先读,可以硬着头皮请教孙嘉甯,再不济也能骚扰卢志良。
我会努力撑到他回归的一天,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
然而,事情远比我想像的复杂许多——
「叩、叩!」
正在进行课堂测验的我们倏然抬头,目光全聚集到了门边。
「打扰一下,我找元幼荷。」
看到来者是楚老师,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飞快站起跟他到了门外,就见楚老师的神情难掩焦急。
「汪景誉有联络你吗?」
「没、没有。」听到臭脸先生的名字,我的心脏猛地一振,浑身发起冷汗:「发生什麽事吗?」
「霍缃玲的导师说,汪景誉今天忽然到学校办休学,然後就人间蒸发了。」
休、休学?
「怎麽这麽突然……」
臭脸先生他几乎把人生的希望都放在学业上了,怎麽可能说休学就休学?怎麽可能!
「我们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他,可他手机已经关机了,你如果有任何线索快跟我说。」
线、线索?我怎麽可能有什麽线索?连缃玲姊姊和房学长都找不到臭脸先生了,我又怎麽可能——
「元幼荷!」
一声斥喝把我从慌乱中拉回,我愣愣地回头,就见肥莫一脸不悦的站在门边,抬了抬他肥厚的双下巴:「快去吧。」
「欸?可、可是……」
「别磨磨蹭蹭的!学校这边我来处理。」肥莫说着说着别过了脸,嘀咕:「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可没资格当老师啊……」
肥莫……明明因为石竞伦的事被上头狠狠噱了一顿的……
「谢谢老师!」
今天的肥莫真是帅呆了!
我跟在楚老师的後头进了停车上,一坐上车,我立刻拨了电话给妈。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
可恶!为什麽这种时候偏偏找不到人呢!
我赶紧挂断电话,找了爸的号码摁下,这回很快就接通了。
「喂,爸——」
「喔,小荷啊,爸爸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麽?不会又是什麽坏消息——事实证明,人的预感都是很准的。
「汪同学刚刚打电话给爸,说因为个人因素的关系可能无法继续担任你的家教,所以要辞职,你也别太伤心,爸爸和妈妈会再——」
「什、什麽!」我发出惊叫,打断他的话:「是什麽时候的事?他什麽时候打给你的?」
「就……大概三十分钟前吧?他好像在捷运里,讯号不太好,声音断断续续的……」被我的惊呼吓到,爸答得战战兢兢,我却没时间顾虑他的心思,草草结束了通话。
「谢谢爸,我回头再跟你说!」
一收线,我望向驾驶座的楚航,心急如焚的道:「怎麽办,臭脸先生连我的家教都辞了,他一定是——」
「别随便下定论。」东方人讲话都是很毒的,他立刻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快,该往哪开,你知道吧?」
转眼间,轿车已驶离停车场,就要开到校门口了。
我能上哪找他呢?我所知道臭脸先生可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
「淡水……」
一起去淡水,然後在那里和石竞伦「巧遇」,那是我们尚未实现的约定。
「淡水、去淡水!」
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我也只能赌了!
「啧,居然跑得那麽远,臭小子……我要叫他付我油钱!」楚老师碎骂不断,却没耽误时间,当校门的栅栏升起,立刻催油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