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早我随手套上长裤和黑綫条衬衫，拎了白色球鞋和黑色运动外套就出门。踏上月台的时候手机响了。「在那了？」
「车站啊，准备坐火车上去。」
「噢，一小时会到吧。」
「兄弟，打个照面，後半段我来拍。」我才说完对方立刻传来惊呼。
「你要拍？！这个模特儿让你有拍的冲动？」
我懒得说太多，迅速把问题转到别的地方。「话説你那边还留着我的工具吧？」
「当然，我还帮你保养得好好的。你的宝贝知道你不拍照了正在哭呢，要不要我先拿出来给它暖身暖身？」
「暖身就不必，先帮我检查Lens的情况吧。我到了再研究工作怎麽处理，可以吗？」
结束通话後我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轨道发呆。我似乎很久没有走在轨道上了，时代都是让人无法拒绝，甚至於默然接受。你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被这个世界破坏，也不知道会在什麽时候重生。
所以我一直都对什麽事情漠不关心。
坐在火车上我默默聼着IPOD的音乐，翻越着手上的书本。平均三分钟翻閲一页，这时候有个小朋友走了过来，突然伸出左手拍在我的书本上。看着这个小朋友一脸天真的神情，我笑了笑阖上书本，摸了摸他的头。到达总站後我又转捷运到工作地点，才走到大门口就看到我的好夥伴走了出来。
「子凡，你来啦。」
「Duncan，你跑出来干嘛？」我看到等下掌镜的人跑出来也有点惊讶。
「咖啡啊。你知道的。」他这一说我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我们两个人的习性是要先喝杯咖啡才开工，一定是助理忘记买了所以才走下来。走到附近的咖啡厅买了咖啡後，回去的路上Duncan突然看着我。「你今天心情怎麽那麽好，竟然说要拍？」
「她和你们常合作吗？」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开始探话。
「今年年头。你离开後才合作的啊。拍了去年的夏季特刊和秋冬季特刊。她很不错，对要求都尽力达到。我们都觉得要不要和她订立长期合作契约呢。」
「是吗？那你等着看，我会让她有恨意的。」我说完就把咖啡杯丢进垃圾筒。Duncan对於我的这句话有点疑惑，他看着我的脸似乎要从里头挖出什麽内情。「你认识她？」
「当然啊。我学妹。」我说完就无视Duncan疑惑的目光走进摄影棚。里头的东西让我很熟悉，仿佛离开一年像才离开一天一样。「我的宝贝你放到哪里了？」
「这呢。你先当我的第二摄影侧拍，今天拍三十套衣服，前面十五套我来，後面的就交给你，可以吧？」我竪起拇指当作回应。这时候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我十分的熟悉。
「大家好，今天也请大家多照顾……」她还没说完就看到我，要说的话立刻停在喉头。
「你爲什麽在这里？」
「嗯，你确实没看到。拍照啊。」我边说边端起相机对准她按下快门。而她听到我说的话先是愣了愣，然後看着其他人指着我。「摄影师不是Duncan吗？爲什麽他……」
「啊啊，他是第二摄影师。当Duncan拍摄的时候他来当助理，相反的他拍摄的时候Duncan也就变成助理了。」
她听到後立刻看着我，然後冒出一句话：「你行不行啊？」
「至少丑八怪来我都可以把她拍成人的样子，你的话应该没什麽问题。现在去换衣服，时间不等人。你也想早点收工吧？」我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是嬉皮笑脸，而是正经八百。
「干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好啦好啦，去换衣服了。」她说完就转身走进更衣室，这时候其他人看到我的表情也立刻开始工作，因爲他们知道讲求效率和拍摄进度的那个人出现了。对啊，以前共事的时候他们面前的这家伙根本就是恐怖分子。
换好衣服出来的依蕾立刻走进场景，Duncan也立刻拿起相机准备拍摄。「妆发，调整模特儿的帽子。」我站在另一个角度看着模特儿。「对，帽子歪了一点。别让帽子的阴影盖到模特儿的脸蛋。」一调整好Duncan就立刻开始拍，站在他附近的我也开始按快门。
拍完第一套衣服後Duncan立刻走过来。「怎麽样？」
「是不错。我待会不説话了只拍照，有点迫不及待後面十五套衣服的拍摄了。」
「可别把女生弄哭哦。」
「我会很温柔的不让她哭的。」我说完刚好依蕾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拍了大概两小时後大家开始休息吃下午茶，而我和Duncan两个人看着Macbook里头的照片开始挑。「我可以坐下吗？」
「坐啊，我们正在选『可以看』的照片。」我说完脑袋就直接被巴了。「你在羞辱我吧？」
「有吗？我没说你不漂亮，我说照片。」
「縂觉得你说那句话很刺耳的说。刚刚我的表现怎麽样啊？」
「还好啦，普普通通。」我依旧面无表情。
「什麽叫做普普通通？你要求很高吗？」她还没说完Duncan立刻看着我。「你没聼过之前他们说的『恶魔摄影师』吗？」他边说边指着後面的工作人员。
「那个机车龟毛到一个极限的摄影师？」她说到这里立刻看着我。「不会就是你吧？等下拍照的！？」
「你现在最好把皮綳紧一点，免得我发飙。」我边说边看着电脑屏幕，目光根本就没移动。她看到我的表情也只好摸摸鼻子然後走开。休息完後她也换好了衣服，一走进来的时候我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开口。
「你很紧张吗？」
「那……哪有！我干嘛紧张？」
「连笑容都很硬的家伙，就别站在那阻碍。」我才说完她立刻看着我然後露出笑容。「这样如何？」
「这样还差不多。」我说完就按下快门。可是不多久她又开始紧张起来，结果完全拍不出好的照片。到最後我终于放下相机走进去。「跟我出来。」
「干嘛？」「别废话，跟我出去就是了。」我说完就拉着她走出棚。「Duncan，休息半小时，可以吗？」
「是Ok啦，你别欺负人家倒是真的。」
我拉着依蕾走出棚後就直接到楼下的咖啡厅。「要喝什麽？玛奇朵、拿鉄、卡布奇诺，还是热可可？」
「……玛奇朵。」
等着饮料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説话。一直到坐在窗口旁边的位置上，还是没有人愿意开口。「你想怎麽样？」
「倒不如说，你想怎麽样吧？看到我站在你面前就慌张了吗？」我慢慢喝着咖啡，目光却不直视她。
「才没有这回事！我……我只是很紧张！对，就是紧张！」
「如果说连笑容都没有的话，那我会跟Duncan说延後拍摄。生活费很吃紧吧？还是有别的需求？」这时候我终于看着她。「我说对了吗？」
下一秒，我的左脸上多了红彤彤的掌印。「你……」
「很好，这样才像我认识的你。」我说完就站了起来。「刚刚的你太僵硬了，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嘛。走吧，回棚内，早点拍完早点收工。而且那个男生怎麽还没来？模特儿这麽没职业道德的话就别混这行！」我边说边拿起纸杯。这时候她看着我。
「爲了让我生气才激怒我吗？你把我当成随意玩弄的人吗？你很过分。」
「爲了工作。合作的话就是这样，要大家通力合作。如果有人阻碍了拍摄的话，我会立刻赶走他。还有，尊重你身上的衣服，还有你的工作。如果觉得很生气的话，那你就回去换囘自己的衣服然後离开。我会和Duncan解释。就这样。」
回到摄影棚後Duncan看着我，一脸「你又来了」的表情。「子凡，你不会把她气走了吧？」
「以她的个性来説基本上不太可能走。倒是男模特去了哪里？」我才说完场务就跑过来了。「男模特儿来不了了！」
「怎麽了？」「那家伙骑车来的时候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Gosh！我们赶拍啊！後面七套可是男女合拍的啊！」Duncan才说完立刻把目光看向我。「子凡。」
「你别想。别把你的主意说出来，我严正拒绝。」我説道。
「拜托！我现在找不到人啦！」Duncan立刻双手合十。这时候依蕾走了进来，看到我们脸色不太好也不太敢走过来。「後面七套衣服你拍吧。」
「怎麽？」「卖你一次人情。老子的初体验拍烂了就找你算账。」我说完就走到依蕾面前，她看着我一脸惊疑，生怕我又生气。「你的拍档不能来，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
「然後？今天拍完我的就算了吗？」
「不。继续拍摄。而在拍摄之前，我要和你做一次君子协定。」
「君子协定？」
「我，当你的拍档。而你得带着我。如果要对我生气的话等工作完了再説，就算是卖摄影师人情。我没拍过，所以请多帮忙了。」我说完就立刻鞠了九十度的躬。她看到我这麽做也愣了一下。
「你……」
我的动作让站在一旁的Duncan吓了一跳，他知道我很少向人低头，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而其他人看到我的动作也很惊讶。「我拍。之前的照片能不能再来？我会做得很好。」
我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请，自由发挥吧。」
「知道啦。恶魔。」她说完就走到场景内，然後看着我。「喂。」
「干嘛？」「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爲时间开始紧迫了。在大家配合下，拍照的进度加快了，而我总算明白爲什麽她能够让很多人喜欢了。配合度高又能自然展现服装要的感觉，这样的人可真难找。「子凡，换我了。你去准备吧。」
在化妆室的时候，依蕾正专心的补妆。这时候她开了口。「摄影师……我说的是刚刚拍照的那个。他的态度就是这样吗？」
「私底下还蛮好的，工作的话会很压力。不过刚刚他可是难得一见呢，竟然会对别人低头。」
「他没做过吗？」「基本上没做过。以前我们曾经请他拍摄夏季男性服装的特辑，但被他以『自己无法带出服装的味道』拒绝了。後来我们才知道他很不喜欢拍照，所以他肯拍的话根本就是吓坏我们了。」
是爲了我吗？还是爲了工作？
—不会的，不是爲了我。
—而且我那麽讨厌他，根本就不可能。
—「尊重你身上的衣服，还有你的工作。」，那麽你向我低头要求，也是对工作的妥协吗？
—君子的协定啊……虽然很气他，但他工作的态度却是认真的。
那麽，就好好工作吧。和他配合一次。
另一头的我正被化妆师在脸上涂抹，很不习惯化妆品的自己完全就不想看镜子的自己。这时候Duncan坐在我的身边。「谢谢。」
「……谢屁。上次我拍到一半昏倒还不是靠你。这次算是还你的。」
「她在外面等你呢。而且你很少对别人低头的。不像你。」
「你再説的话老子就卷铺盖走人。我说到做到。」
「好好好，不说。我去准备了。对了，如果要你们有亲密镜头的话，没问题吧？」
什麽衣服需要亲密镜头啊？我脑袋顿时楞了愣，当我弄好一切後从更衣室走出来後，她看着我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比例很恰当，撑得起衣服呢。」
「我可以把你刚刚的这句话理解成褒奖吗？」
「随便你。」她说完就站在我的右前方，略略靠近我。「放轻松吧，你教我的。」
「是是，我会的。」我说完便装作自然，顿时也进入状态。「唷，很好噢！化妆师帮蕾蕾补妆，然後子凡的头发调整一下。」拍着拍着到最後一套的时候，我看着Duncan。「你不是说有亲密镜头的衣服吗？」
「对啊，最後一套。」Duncan看着我露出很坏的笑容。「执事服，封面照哦。」
「告诉我你不是説笑的。」我说完Duncan立刻点头。「你自己没问。她要穿女仆装。」
「流行杂志的封面放女仆和执事很奇怪啦！」
「反正又不是我穿，服装也不是我提供的。我只是负责拍照而已。」
这家伙一脸无辜让我更想揍他……这时候依蕾看着我露出疑惑的表情。「服装怎麽了？」
「女仆装你穿过吧？」
「你别跟我说最後一套是女仆。」她说完我立刻就点头。「这太扯了吧！」
「我也希望这是扯的，但似乎不可能了。你看。」我说完就指着不远处的推动式挂衣架。标着「未拍摄」的架子上就剩下唯一一套，完全就是标准的燕尾服。「就算赶鸭子上架也不是这样的吧……而且Duncan说有亲密镜头，杀了我比较实在。」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跟你拍亲密镜头，我…我…我…我无法接受啦！」
「先说，这是工作。我也不想跟你拍。」
「谁要跟你拍啊！」
当然我们也闪不掉，因爲最後一套没拍的话基本上就不必下班了，所以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我们就去换衣服了。我先换好後就坐在外头穿戴白色手套，这时候Duncan走了过来。「要不要我帮你们拍张照，不拿来当封面。」
「那你要我拿来干嘛？当符咒贴在门口驱邪吗？」
「靠，正妹和你耶。而且最後的Pose你们要面对面然後站的很靠近哦。」
「这根本就是你自己想拍後拿去做接单范本吧！」我直接指着Duncan説道。「啊帮你制造机会啊！等下你靠近的时候直接亲下去就好啦！」
「去你的，老子大不了不拍了！开天窗是你家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拿不到钱哦。」「……算你狠！」
你看你看，这朋友是怎麽当的？！就在我内心哀嚎的时候依蕾也换好女仆装走了出来。圆头厚根皮鞋搭长度到大腿的丝袜，加上她穿着的一件式女仆装和头饰，不禁让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的眼睛怎麽一直盯着我看？看傻了眼吧~」
「还蛮可爱的嘛。」
「又不是穿给你看，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那你干嘛一直盯着子凡？你的眼睛似乎在说『面前的人好可口』这句话哦。」Duncan突然冒出这麽一句，立马让依蕾的脸上顿时冒出红晕。我立刻自我审视了一下，然後看着依蕾。「话説……我身上没食物，我想不到有什麽可以让你吃的。」
当然，下一秒我的小腿立刻就被狠狠踢了一下。「过分啦！我对你的印象分现在要倒扣了！」
「穿的那麽可爱下手竟然那麽狠毒，你哪家的恶女仆啊！」
「你也好不到那去！变态、木头、白痴、妹控！」
「你那颗眼睛看到我是妹控了！别乱诬蔑我！」
就在我们两个互相指着对方大骂时，我听到旁边有人狂按快门……「Duncan！」这次我们两个人很一致的指着旁边的摄影师怒吼，而Duncan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啊继续啊，你们两个的互动很棒……就算不用都是很不错的照片啊！」
当下我们两个有立刻要杀了Duncan的欲望……好不容易拍完最後的部分後，我们两个人一起鞠躬。「今天也辛苦了，大家！」
「辛苦你们了！」
这时候我拿起手机检查有没有简讯的时候，我又听到了快门声。「Duncan，别拍……」就在我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依蕾拿着手机，而附设的相机镜头正对着我。
「这个角度看起来还蛮帅的嘛。」
「噢。那麽你也别动。」「咦？」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我也按下了相机快门。
「这个角度的你，很漂亮。」我说完就走开，她听到我的话愣了愣，然後直接扑到我的背上。「你刚刚说什麽啊~『那个角度很漂亮』~说啊~是不是迷上我了啊~」
「去去去，我打算把你那张照片洗大张点拿来挂床头驱邪的，别臭美。」
「驱邪？！本小姐的照片是天价！天价！你竟然拿来驱邪！真是……」
「你要说我很浪费的话就免了，对於美女的照片我很多不差你一张。」
「你你你……」她整个人就巴在我的背上，听到我刚刚那句话後快气疯了……
「你小心我变成背後灵跟在你後面啊！你这个死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