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件外套还给那个高高瘦瘦的教练吗？」
我遮遮掩掩把前一天孟长鸣借我的外套递出去，请柜台小姐帮忙。
昨天开完反省大会後，我深深自觉以前有多过分，我想他应该是万般不想再见到我，才会始终对我没好气，於是我觉得眼下最好的弥补方式是──顺着他的意，假装不认识他。
虽然部分相关人士不会相信，但相信我只要坚持到底，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死的都能讲成活的。
没料今日的柜台小姐嗓门特大，「长鸣呀？」
我慌的对她又是挥手又是阻挡的，差点没用手直接摀住她那张大嘴巴。有种行为叫做「悄悄话」，懂不懂啊？
柜台小姐指着身後用「我现在走不开」的语气说：「长鸣在办公室里，你可以进去。」
我瞠大眼简直不敢相信。
小姐，我看你挺面生，新来的吧，你不知道我和孟长鸣有何勾结吗？
「不用不用，你有空再──」
柜台小姐打断我的话，再加码，「长鸣──有人找你──」
天啊，放过我吧！
我纸袋一扔就跑了，才不管柜台小姐声嘶力竭喊我。
事後我回想起来，没有客诉她真是太便宜她了。
有时候就是心想不事成。
当天带操的是孟长鸣。
所以做操的时候，我特别小心不和他对上眼，这不难，以我五百多度的近视眼，就算对上了也没知没觉。
只是他在学员间走来走去的，我想不看到都难。
好不容易在斜视前挨完暖身操，我戴上蛙镜找教练。因为百货公司轮班制度的关系，我早就把泳训班的课安排成一天白天一天晚上，本来我以为教练会是同一个，但小三不在。
「孙福福，你过来。」
就在我像个失智老人找不到回家的路时，孟长鸣对我招手，那姿态多不耐烦啊，我默默拿掉蛙镜，假装失明兼失聪。
「孙福福你装什麽傻，快过来，要上课了。」
「欸？我的教练不是你啊。」
他万般不耐地抬头，我立刻垂下眼，贯彻不和他视线相对的信条。
「就是我。」他一脸「你敢有意见」的表情。
我从头到尾只瞄了这一眼，就乖乖滚过去了。
呐，气场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立刻有的，今天我的气场完全输给他，也许等到我游进奥运才有办法赢他吧。
孟长鸣在水中等我呢，那笑容跟黄鼠狼一样。
你看，老天从不如人愿，我完了。
什麽亲密的肌肤接触，我要诅咒YSL。
我第一百零一次跟个溺水的人一样从水中抓住浮木──孟长鸣的手──他一把就把我从水中提起来。
「我说五秒，你有没有看我的手势？才不到三秒，你起来干嘛？」
我哪看得到？我只顾着存亡之秋，谁还管他什麽手势不手势，他就是数到一百我都看不见。
孟长鸣完全不理会我在青他，又说：「准备好，吸气。」
我懒得理他，挥开他的手爬到岸边咳水去。
他不悦道：「孙福福回来。」
「我、咳、咳……」我用力咳嗽，好像要咳出血那样，就怕咳不出他的心软。
哪有什麽亲密的肌肤接触，他根本是把我压进水底，我是力争上游……不对，努力挣扎才能浮出水面的，他凭什麽骂我？我都快淹死了！
「你少给我装死，过来。」孟长鸣捞去我的手。
我看着他抓住我的手，不是都说体温可以让人小鹿乱撞吗？怎麽我什麽感觉都没有……一定是水温太低了。
「教练教练，可以玩游戏吗？」
「教练，休息、休息，你说游完蝶式回来就可以休息。」
一群小屁孩在隔壁水道跳上跳下的哀求。说到这我就不开心，无论是他还是小三，都把我隔开在另一个水道，害我连乌龟都不如的程度更突显出来。
教练都是这样，不顾别人的心情的。
「教练教练──」
小屁孩跟瘫痪交通的喇叭一样吵闹，他就冷冷看回去，说：「我有这样说吗？自由式游到蓝线再回来，现在就去，快。」
「教练，教练，你为什麽都只教那个女的？我们有交学费耶！」
我本来特希望孟长鸣能回隔壁水道去，看他们是要玩水中溜滑梯还是比赛什麽的，但一扯到钱我就不爽了，老娘也是有付钱的，而且花的还是自己的血汗钱，你们这些小怪兽是吗？是吗？
身为收钱的一方，孟长鸣对於这个问题比较没有我那麽激烈的思想，他单纯的说了快去游这三个字，小怪兽们再不开心也不敢惹他生气，跟饺子一样扑通扑通下水去，他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
「我休息一下。」我连忙讨饶，并尝试扯回自己的手。
唉呀，他看起来不黑，怎麽跟我比却黑成这样？这明明是室内温水游泳池啊，他去哪儿晒得太阳呀，这一黑一白叠在一起看起来还真是说不出的暧昧呀。我终於有被小鹿撞的心跳速度。
没想到小禽兽们还补了一句：「教练，你干嘛一直抓着人家，你是色狼啊？」
孟长鸣就瞪了他们，瞪到他们一哄而散，再回来对付我。
「你没那个时间。」他再扯。
一拖一拉之间我就失去平衡，对我这种怕水的人而言，在水中失去平衡是很可怕的，明明踩得到地都像站在悬崖边可怕。
「你不要这样──」管他什麽心跳，我发出性命垂危的怒吼。
不是水温的关系，我感觉不到他皮肤的温度是因为他这个人的温度是由心散发出来的──他的心是冰块做的，铁石心肠来着！
他扶住吃了口水从鼻子呛出来的我，无动於衷说：「闭气。」
这句话难道不该早点说吗？
我就想自己这副蠢样，好歹你也笑一下吧，好歹慰问一下吧，好歹也给我喘息空间吧。
孟长鸣的选项是以上皆非。
那双特别黑黝的手在施加压力，一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我连忙捏住鼻子，下一秒就被按进水平面下，只剩咕噜咕噜的气泡代替我抗议。
这人是恶魔，谁再敢说我喜欢他，我就先搧他两巴掌再碎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