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秉之根本还没谈完。
咖啡店包厢里，他蹙眉看着企划书，「您的意思是，这部戏一定会有雨羿出演吗？」
雨羿，林雨羿，正是那个第一次和韩擎演戏就闹绯闻的女演员，虽然亏了那次绯闻打开知名度，但倒追不成还被撇得一乾二净这事，在演艺圈里偶尔还被当茶余饭後的笑话看待。喻秉之某方面也是挺同情她的。
被狗仔和媒体搞得快疯，韩擎对她的恐惧厌恶根本是不加掩饰，连听到声音都不能接受，更遑论再演一出剧。
王翔是演艺世家出身，爸妈都是三四十年前红极一时的人物，两人结婚也算当时一段佳话，他从小就在摄影棚长大，之後倒也没离开这圈子当起了制作人。有爸妈加持，这条路走起来相对顺利一些，年纪轻轻就有不错的成绩，也是许多人相当看好的。
王翔穿得一身随性，「是的，之前看过他们一起演出的那部戏，我认为他们之间的默契没话说，一定能再战一场。」
喻秉之脸色不算好看，从一开始和王翔独处就有种令他非常不喜欢的气氛，他抬起头，「您预计是韩擎出演男配角？」
「试镜如果没问题，的确如此，难道你非要他演男主角」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麽问题吗？」他笑着问，低头瞥见喻秉之左手戴着的银色戒指，颇有兴致的问了句，「女朋友送的？」他一手伸过去，要摸那戒指，却是有意无意的轻抚那人过指节。
喻秉之僵了一下，将手缩回，恶心的感觉漫上心口，「我爸送的。如果和雨羿有对手戏的话，我想韩擎应该不太愿意接。」
看见他隐忍的样子，王翔表面不动声色，「为什麽？」
因为林雨羿当初把他整得差点过劳死，喻秉之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他轻叹，「他们之前发生过什麽事，王制作应该多少有耳闻。一方面也是怕雨羿会觉得尴尬，处起来要是双方不和，我想这不是好事。」
「这个，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又会是一大卖点吗？」王翔啜了一口咖啡，「曾经闹过绯闻的男女主角再度同台，多少都能吸收点粉丝。」
喻秉之心里有股异样，像是气恼或不甘，「我不希望，这出戏仅仅是依靠着绯闻而有收视率，这样不管对哪方都是种无形伤害。」
「这只是一种手段，并不是全部。」王翔手指敲击着玻璃杯，发出清脆声响，「韩擎他的能力，我想你比我清楚，他还有多少发展潜能，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对吧？」
「是，韩擎他可以说天生就是演员，我也认为这部戏有实力让他紮稳根基，但是，」喻秉之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我不可能不顾韩擎的想法，还是要先问过他的意思。」
王翔哧了一声，「经纪人该做的，是将自家艺人像商品一般推销出去，而不是像你一样一股脑儿把他机会往外推。韩擎现在站得并不算稳，你该多为他想想。」
「王哥您说得很对。」喻秉之还是那副温文的样，「韩擎现在的确需要这样的机会，尤其能在您这样的制作人手下演戏，那自然是极好的。」
他话锋一转，眉眼又柔软几分，「但是韩擎对我而言并不是一样商品，像您对节目的热爱，他同样是我目前生活最重要的重心。我也并不是推拒的意思，相反的，我比谁都希望韩擎能接下这部戏。」
王翔哦了一声，「所以重要的是林雨羿？」
「不。」喻秉之不敢贸然回这段话，他前面讲的已经够激烈了，再说下去无非是给韩擎树敌，「最重要当然是王哥你了。」
王翔笑了几声，「我？不都是你一再拒绝的？身为经纪人，你似乎有点无能了？我请你来还有什麽用？」
喻秉之手中拨弄着吸管，搅动里面漂亮的深紫色液体，这桑葚汁很纯，韩擎应该会喜欢，回去顺便带一杯给他。
他抬起头，笑得云淡风轻。
「我知道我无能。」男人用着一种像是在说韩擎又耍白痴了的语气，再自然不过，「否则韩擎今天不会只有这样。」
王翔没想过他竟然会承认得这麽乾脆，其实喻秉之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别人对於他的轻视辱骂，他一点也不介意。
唯一值得他在意的事，只有韩擎。
「照理说我为了他好也为了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喻秉之苦笑着，「但是我没办法因为钱就不考虑他意思，辛苦的是他，还是得尊重的。」
他从来都狠不下心，只要韩擎露出真正为难的表情，喻秉之原先再坚定的念头也会被打破。
「并不是说韩擎一定不接，我一定会跟他好好谈谈，只是目前变数有点大，当然还是要先问他意思。」
王翔叹了一口气，将蛋糕切成几小块，叉了一份满意的嚐着，话锋一转，「你这麽听他话，想来也推了不少好差事，公司给你压力应该不小？」
「这些私事不劳王哥费心，老板对我挺好。」
「你别老这麽严肃嘛。」王翔语气轻挑，「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让我能费心你私事的对象的。」
这是……喻秉之心情有几分复杂，只听说过艺人给制作人骚扰换取演出机会，倒第一次听说过经纪人被制作人调戏的。
「我从不抽成，公司一般不会太为难我。」韩擎赚得不算少，喻秉之领的一直都只有公司原始的薪资，这其中一来一往，他给公司的也是可观。
连钱也不要了？这倒是令王翔讶异几分，「听你说来。」他嚼着蛋糕，咽下，「外面说韩擎和经纪人不和的传闻，看来并不真？」
「演艺圈太多事情真真假假，我说的和媒体报导的，有什麽绝对？」
可能是喻秉之太常和韩擎斗嘴，表面的严肃样又显得不近人情，所有发言机会也都是由他出面，不知何时，竟然传出经纪人对韩擎苛刻的谣言。还有人翻出喻秉之还是艺人的那段消沉，就说正是因为自己当不成艺人，才更加嫉妒韩擎，对他当然好不到哪去。
甚至八卦媒体特地辟了一小块版来报导，喻秉之并没有特意去澄清，「如果我被误会能换来粉丝对你的同情，进而更加支持你，那麽被误解一辈子我也甘之如饴。」当时他是这麽和韩擎说的。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只有和他们合作过的人才知道根本不是这麽回事，喻秉之嘴巴上是对韩擎不客气，实际上却是细心体贴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某方面来说，韩擎今天会如此生活白痴，喻秉之必须要负一半的责任。
「依经纪人对手下艺人的态度，你似乎对韩擎太好了？」王翔仔细端详起眼前的男人，「甚至愿意为他牺牲这麽多，你们……什麽关系？」
这人很有趣啊，一个温温和和的人，一说到韩擎却特别强势。
喻秉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从一开始和他独处就有的难受感更加剧烈，即使拚命的想压抑，肉体上的不适却无法忽略。
「经纪人和艺人，能有什麽关系？」
「那就得问你罗。」王翔倾身靠近他，逼得喻秉之也跟着稍微後仰，「韩擎没跟你说过，你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在他身上见不着讨好的笑脸，但却又不是让人讨厌的自大，不管是容貌和气息都纯净得令人讶异，还有明明很想逃离，却刻意抑制住的情绪，不过这就是找上他的原因啊，王翔恶质的扯开笑。
喻秉之真的厌恶他的视线，但是不敢躲开，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抗拒别人接近的事。
「没有，韩擎跟我说这些干什麽？」
「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却没下手，不可能吧？」王翔的话说得暧昧，他突然压低嗓音，「秉之，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第一次见喻秉之因为他在戏里面演跑龙套的角色，看见他因为被抱住而苍白的脸，到後来受不住的挣脱开，於是王翔有了兴趣想看看最後到底会如何解决，没能如何，这个根本不重要的角色马上就有人来替，倒是又瞧见在走廊边被赖呈书骂得一无四处的他。
後来没有意外的喻秉之不再当艺人，反倒做起了经纪人，他为了手下艺人不要命的奔波，到後来绯闻那段时间他愈发病态的脸色，都让王翔有些好笑。
一股脑儿为韩擎着想，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王翔还真想看看，喻秉之脑里到底在想些什麽，而如果真的被逼到绝境了，他又会怎麽办？那样温雅的笑究竟能维持到几时？
不管男人女人，只要多了解他都会心生怜惜，甚至是占有。韩擎竟然没有？还是早就习惯喻秉之对他的好，所以不懂珍惜？
「王制作，不好意思，我不懂您说什麽。」他真的很想逃开，王翔看着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加掩饰，喻秉之整个人都不对劲。
而且原来被韩擎之外的人叫秉之，是这麽恶心的事。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喻秉之下意识又退後了点，「公事如果谈完了，我可能得先离开，韩擎还等着我过去。」
王翔撑着颊，「可是我想跟你谈的，都是私事呢。」
「王哥你说笑了，我们接触也没多少时间，哪有什麽私事可谈呢？」
王翔一笑，遗传了父母基因的脸称得上好看，却让喻秉之有些反胃，「那就更要接触了不是吗？」
看过无耻没看过这麽无耻的……
「我现在还在工作时间，若您真的有想要『接触』的话，请等我下班後再谈。」
王翔双脚交叠着，一脸轻佻，「明明心底软得豆腐似儿，干嘛把自己武装成这麽严肃？」
就是只不苟言笑的猫，把那层保护扒开，看到的应该是只脆弱的兔子吧，撑着样子，真好笑。
「秉之，你从一开始进来就在躲我，到底是为什麽？」
喻秉之握紧双拳，对於王翔的话他其实一点反驳能力都没有，可是他不能在韩擎之外的任何人面前示弱。
他不是躲他，喻秉之躲的是所有人，连韩擎都是。
「没有，您想多了。」他勉力扯开一丝笑容，「不好意思，我胃不太舒服，可能得先行离开。」
喻秉之将书面资料都收进包包内，「戏的事我会让韩擎好好考虑，等确定好了我再打电话给您，这样您看好吗？」
「你说的都好。胃不舒服要不要看个医生？瑶姊的生日会你应该去吧，喝酒要注意呢。」他甚至刻意强调了喝酒两个字。
喻秉之一听他的话更不舒服了，他捂住腹部，估计是紧张引起的胃痉挛，「谢谢您关心，我不要紧。」
王翔还帮他开了包厢门，「我们还会有时间『接触』的。」
看着那人匆匆离开，西装下勾勒出的美好腰线，那样纤细的身子，在自己身下摇摆，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情？
他轻笑了一声，姣好的脸庞看起来特别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