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着友善的微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千元大钞，还有一些琐碎的零钱。
我瞥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往外走。
「…咦？喂、喂！」红发的一见我朝外走，立刻向前追了上来。
我压根不想甩他。
他跑到我面前，没有碰触我，还保持了一点小距离。
「呃……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季晊新，昨天送你回去宿舍的那位。」
他仍旧挂着友善的微笑，提醒我昨天的见面。
我的眼神没有任何起伏的瞥了他一眼，像是看见一个会说话的木头一般。
「喔。」我迈开步伐继续走。
「咦？等、等一下啦。」他有些着急的叫道，小跑步的跟到我旁边。
「走开。」我的声音低沉，语气认真。
「你心情不好，对不对？」他开口，带着关心。「没关系啦，我可以陪你走这一段路。如果每次都喝酒的话，只会搞坏身体，反而更糟糕喔。」
我又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的道。「你烦不烦啊？」
「我才不烦。」他理直气壮的道，我立刻用看见外星人的眼神瞪他。「帮助心情不好的人度过难关，这可是在做功德欸，干嘛要拒绝呢？」
我停下脚步，瞪着红发男。
他见我停下，跨了一小步，挡在我面前，但没有距离太近。
「我可以帮你。」他带着微笑，没有一丝敌意。「我看得出来，你昨天的心情很糟……是因为那个男生吧？你的眼神看起来想把他杀掉一样。不过，暴力不能解决事情。我建议，你可以试着去原谅他。」
「原谅他？」闻言，我立刻不屑的冷笑一声。「哈！原谅他？」怒火从我的心底升起，我的拳头缩起。「姓季的，我告诉你，在做功德的人是你，不是我。我这辈子是不可能会原谅他的。除非你把我的头砍掉，再不然就是把他的头砍掉。否则，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他。」
红发男的表情有点愣住，但他却还是露出微笑。
我完全搞不懂他为什麽笑得出来。
「就是因为这麽恨他，所以更应该原谅他。」他对我说道。「你想想，说不定他就是为了让你生气、让你恨他、让你受伤，所以才会做那些…呃，我不知道的过分事情吧。」他的眼睛眨了两下。
「……你根本不懂。」
我移开瞪着红发男的视线，继续迈开步伐朝前走。
「我说对了吧？」红发男有些开心的继续跟在我旁边，双手枕在後脑勺。「我帮你嘛，好不好？你是我遇过心情最糟糕、解决问题方式最可怕的人了。不过不要担心，我可以帮你。这样吧，我们当个朋友。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你说对吧？」他用着天真的大眼睛望向我。
「你到底烦不烦？」
我的火气又上升了，我停下脚步，侧身瞪着他。
红发男有些愣住的停下脚步，枕在後脑勺的手有点垂下。
「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管，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不知道我甚麽时候会发飙，我也不知道我发飙时会做出甚麽事情。如果你还想活命，就请你滚开，不要再来烦我。」
我对他下最後通牒，眼神充满了警示。
红发男对於我的话语有点无法反应，大概是没有女孩子拒绝他拒绝的这麽乾脆吧。
「那……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他的声音变得有点胆却。
「不可以。」我想也不想的拒绝。
「那你是甚麽系的？这我总可以知道一下吧？」他不死心的追问。
「自己猜。不想告诉你。」我用不耐烦的语气对他凶道。
我拉紧背包，再次迈开步伐朝学校走回去。
「欸、欸！告诉我一下会要你的命吗？喂！」
红发的从後面追赶着我，但我完全不甩他。
他就这样一直跟着我回到学校，嘴巴不停的讲一些烦死人的大道理，弄得我心情更差了。
◎○
「啊，不然这样吧。」
我打开第一瓶酒，开始灌入嘴里。
红发的坐在我旁边的草地上，突然想到甚麽似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好不好？」
他用着期待的大眼睛望向我，整个人充满了精神。
「……」但我连看都没看他，眼睛盯着前方，吞入另一口酒。
「拜托嘛拜托！我真的很想跟你当朋友，吃午餐可以吧？告诉我你的名字啦，拜托。」红发的开始死命的哀求。
我把他当成空气，又喝了另一口酒。
「唉。」红发的受挫似的垂下头，心情顿时变得非常沮丧。「好难接触的人喔……」他小声的道。
我听见了这句抱怨的话语，放下手中的酒，看向他。
「───！」
我将脸瞬间贴近他的，鼻尖轻轻的碰在一起，红发男吓的缩了颈子，眼睛张得好大。
他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像天空一样宽广，和我这双混浊的眼睛相比之下，显得好清晰。
他的呼吸停住了，我可以看见他的脸颊从脖子开始红，好像时间停住了一般。
我用着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神望着他，眨也不眨。
「……呃……」他的眼神定住了，无法动弹，跟他的身体一样。
「怎麽？」我的声音故意调的很小，几乎只有气音。「──这样不就接触了？」我带着有点戏弄他的语气说着。
红发男瞬间反应过来我的意思，脸胀的更红，立刻向後退开。
「我、我我我才不是这种意思……」他紧张得连话都讲不好，视线一直胡乱飘着。
我冷笑了一声，将脸转回，继续喝下另一口酒。
「想用这招把妹，我看你这家伙还早得很。」我低声说道，将酒吞了下去。
晃了晃手里的铁罐，里头的酒精饮品已经被我全部喝光了。
我轻吐了一口气，打开了第二瓶。
红发的一见我又想喝酒，回过神来把我的酒瓶抢走。「别再喝酒了啦！肝都要烂掉了！」
我立刻瞪大眼睛盯着他，有点火大起来。
「我的肝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把酒还我！」我低声对他喊道。
「不行。」他把酒瓶藏到他背後。「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带着认真的眼神望着我。
「……」我瞪着他，伸到一半的手停了下来。「你知道每个人都有『地雷』吗？」
红发的闻言，点了头。
「──我的地雷有很多，你现在踩到其中一颗了。」
我的语气变得很认真，很慎重的在警告眼前这个家伙。
红发的有点愣住，他望着我的脸，眼睛眨都不眨。
「把酒还我。」
我又说了一遍，手再次朝他伸出。
红发的回过神，眨了两下眼睛。
他挂上微笑，就跟刚才在超商碰见时一样。
「那请你爆发吧。」
他用着诚恳的语气，和我最看不惯的关心眼神，说出了这句话。
我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睁大一些，整个人愣住了。
「你说什麽？」
「请你爆发吧。」红发的重复一次。「我愿意接受最丑陋的你，所以我能够承受你的怒气。即使是很可怕的，很暴力的，我还是愿意承受。」
我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个红发笨蛋在想什麽。
「因为朋友就是应该互相容忍、互相理解的啊。」
他挂上的微笑变得更加灿烂，眼神变得更加单纯。
一股热流从喉间传入胸腔，冰凉的胸口传来一道轻轻的碎裂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但让我感觉更加莫名其妙了。
「……你是笨蛋吗？」我问。
「嗯？…我才不是好吗！我只是想跟你当朋友而已！」红发的皱眉，不悦的喊道。
「为什麽？」我又问。「现在每个人看见我，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但你却兴奋得想跟我当朋友，你这不是笨蛋，难道是智障吗？」
「喂欸欸！什麽笨蛋智障啊？干嘛把只是单纯想当朋友这件事，搞得这麽复杂啊？」
「把酒还我。」我起身，朝他背後伸出手，指尖刮到了铁罐的边缘。
「唔喔！好险，差一点就被你得逞了。」红发的赶紧退开。
「还我！」我再次起身朝他扑过去，十只手指朝他的背後伸出。
「不、不要突然靠这麽近啊！你这家伙，怎麽都不怕靠男生这麽近啊！」红发的慌张的躲开我的攻击。
「怎麽？你难道不敢和女生靠近吗？」我问，但下一秒我反悔。「算了，我才不管。把酒还我！」
「什……不行！除非你告诉我名字！」
「把酒还我！」
妈的，这家伙真是有毛病。
×
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耗了整个早上，他没去上课，我也没去上课。
他不肯把酒还给我，所以我开了第三瓶。
但他却把我整个背包抢走，像个任性的幼稚小孩一样，不给他糖吃他就跟你闹脾气。
所以我讨厌小孩子。
「已经中午了喔，无名氏小姐。」红发的提醒我道，仍然挂着那抹微笑。「我们去吃午餐吧，好不好？一起去吃嘛，你如果跟我一起去吃的话，我就把背包还给你。」
「少罗嗦，还我。」我再次伸出魔爪，往他背後抓去。
「咦、咦！不行！」红发男立刻慌张的叫喊。「你你你靠太近了、靠太近了啦！离我远一点！太…太太近了！」
现在的我几乎将他逼到墙角，他坐在草地上，背後紧紧压着我的背包和酒。
我完全不在乎的朝他靠近，蹲到他面前。
红发男的背後就是水泥墙，我将一只手伸直，手掌顶在他身後的墙面。
「……！」红发男对我的举动不解，他的视线停留在离他只有一公分距离的，我的手臂上。
我趁他的视线不在我脸上时，往他的脸凑近了一些。
「你你干什……───！」红发男一边小声的、紧张的问，一边将视线移回来。
当他看见我的脸离他几乎没有距离时，他吓的倒抽一口气。
我则是冷哼了一声，头微偏。
「现在，可以请你把背包还我了吗？」
我将双眼直视他因紧张而空白的眼睛，他的脸开始产生热气，心跳的声音开始渐强，大到连我都能听见。
他就愣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怎麽？傻掉了？」
我故意又往他再靠近一点，他缩了颈子，往後退，他的头「砰」一声贴到水泥墙上了。
我勾起一抹戏弄的冷笑，将自己的唇贴到红发男的唇上，但只是轻轻的碰到，像风一样的拂过，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被女生这样玩过吗？」我将唇贴在他的唇上问着，红发男的表情完全愣住了，似乎再也无法思考。
我收起表情，眼神中的戏弄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悦。
我粗鲁的将他背後的背包拿走，站起身子。
「那瓶酒就给你喝吧。少来烦我。」
语毕，我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能安心喝酒的地方。
而被我遗留在原地的红发男，傻愣在那里，久久无法移动。